2005年,陝西省,西安市,八仙庵門前的古玩街。
“小方啊,你這東西的成色,實在是……”
我叫方言,今年雖然才24歲,但是在這個圈子裏摸爬滾打也有六七年了。算不上資曆老道,也夠混口飯吃,不過這幾年來,古董的行情越來越不景氣,再加上懂行的人越來越多,收東西的價碼越叫越低,這倒買倒賣的活是越發難做了。
我麵前的這個中年男人姓郝,年齡不過也就三、四十,但是頭發倒是禿了一半。這人我從小就跟他合作,也算是老相識。他近些年來不斷地壓我的價,我濃密的頭發是越來越幹枯,他光禿禿的腦門卻越來越油亮。
“郝哥,你也清楚,這幾年來生意越來越難做,這次,您的要求還那麼高,我能找到這樣的已經算是不錯了。再說,這古董又不是量產的東西,還能他說要什麼樣的就找來什麼樣的啊,這東西講究個緣分,我費了這麼大的勁,才找來類似的,您這又要壓價,不瞞您說,我都三個月不見葷腥了……”
姓郝的衝我擺擺手,說:“我知道你難,我也沒好過到哪裏去啊,現在這人都這樣,想要什麼就不管下麵人的死活,我也不想壓你的價,可是,我不壓你的價,他們就來壓我的價,我也是沒辦法啊。你以為我天天山珍海味,我今兒給你透個底,再過一年,這行情不變,我呀,就推個小車,到路邊賣早點去!”
我聽完,心想這姓郝的他娘的是真精啊,你不插個尾巴去動物園當猴都可惜了!還去賣早點,就你那一身肥油,再過一年,怕是連道都走不動了!
我心裏雖然氣的緊,麵上還得恭敬,畢竟我還得活下去。
“郝哥,這樣,這一副琺琅彩碗,您別壓價,讓兄弟我挺過這一陣,等我緩過勁來,您再有吩咐,我不掙錢也給您跑一單!”
其實哪還有下一次,這次做完,看我還理他,這麼個見利忘義的東西!
“別,咱一碼歸一碼,你也別下次不掙錢,我該壓的價還是得壓。兄弟,你照著這古玩街問一通,這清朝的琺琅彩碗,我已經給到最高啦,但凡有人能出的價比我高,你立馬回來扇我巴掌,哥哥我絕對不帶還手的!”
我心裏雖然一萬個不情願,但是人總得向現實低頭。古人常說不為五鬥米折腰,我真是打心眼裏羨慕不折腰還能有飯吃的這幫人。
從今年開年到現在快六月份了,我統共就做成了兩單生意。這兩單生意都是跟眼前這個姓郝的胖子做的,統共就掙了不到兩萬塊錢。雖然這是淨利潤,但跟前幾年比,已經是捉襟見肘了。
姓郝的樂滋滋的把碗用麻布包了起來,放在了裏屋的櫃子裏。我做完了這一單,也沒什麼別的事幹,就坐在店裏喝起茶來。還別說,這死胖子倒是肯下血本,店裏泡的是銀針白毫,喝上去像是有些年頭了。
“郝哥,萬一真去賣早點,打算賣點什麼,白茶茶葉蛋?”
我故意拿這件事打趣,姓郝的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連忙解釋說這茶不貴,是他一個親戚送的,送了他幾麻袋,都堆在他後院。
“喲,既然這茶不貴,老哥後院堆了幾麻袋,就送我一斤,正好家裏最近沒什麼可以喝的,老哥不會舍不得吧?”
姓郝的一邊說一邊把自己繞進去了,這時候拒絕也不是,不拒絕也不是,隻好從櫃台裏掏出一包茶來,扔到我的懷裏。
“我算是看著你小子長大的吧,如今你反倒從我這揩油,你還有點良心嘛。”
“郝哥,以前這個行當是坐盤子的掙錢,跑馬的也掙錢。如今行業不景氣,你們這些坐盤子的就拿我們跑馬的開刀,不管怎麼說,我是沒虧了良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