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懷慮起行(1 / 3)

窗外春光靜好,屋子裏卻十分幽暗。

斑駁的黃銅香爐正散出青灰色的香煙,在透過窗縫的一道狹小陽光中,嫋嫋地升騰變化。空氣微微顫抖,它便輕輕往邊上一倚,猶如柔弱的女子,又像無可依靠的流民。

趙烈怔怔地躺在床上,緊緊蓋著一床厚厚的錦被。被子的邊角都被仔仔細細地塞著,嚴嚴實實地蓋住了他的全身,隻露出了他的頭。脖子周圍也都用皮毛衣物密密地攏住,透不進一點風。床前安著一盆炭火,燃得正旺。

趙烈愣愣地睜著眼睛,呆望著天花板。他的麵容倒無甚異樣,隻是顯得老而疲倦。他似乎已經策馬征戰了一輩子,卻在這時候迫不得已將過去應該休息的時間全部一起補回來。旁人總會為此感到悲傷。一個昔日馳騁疆場,縱橫萬裏的英雄,晚年卻隻能將自己小心地藏在被褥和炭火裏,受不了一點寒意,總會讓人唏噓不已。

人們總會覺得,英雄最好的歸宿就是戰場。

趙烈會不會覺得,自己還不如在一場戰鬥中力戰而亡呢?

旁人不能多問,因為這樣的話題總會令人傷心。

趙烈呆呆地睜著眼睛,過了很久很久,才會眨一下。

門忽然被輕輕推開,刺眼的陽光與風一同闖了進來。

趙烈緩緩轉過臉向門口望去,不由得眯起了疲憊的雙眼。

“父親。”趙玦說道,玲兒悄聲走進屋子,他回手緩緩關上了門,“玲兒回來了。”

玲兒輕輕呀了一聲,眉心微蹙,連忙跑了過去,俯身跪在床前,顫聲道:“爹……你,你怎麼變成這樣了……虧我還一點都不知道……”

趙玦緩緩走到玲兒身後,望著麵帶愁容的趙烈。趙烈笑了笑,說道:“玲兒,你能這麼說我實再很高興。我沒什麼大礙,隻是多年在北邊風餐露宿,積累了一身的寒氣。平時又不知道調養,最近幾個月又出了這麼多事情,一下子熬不住了而已……等到天氣更熱些,我就能恢複過來了。”

玲兒兩眼潤紅,說道:“隻怕是爹爹誆騙我。”

趙烈笑道:“早先就請了素門的名醫薑蒼耳先生診斷了,他怎麼會誆騙我?你不信,問你趙玦哥哥,他也是知道的。”

玲兒蹙著眉頭,望了趙玦一眼,趙玦忙拍了拍她的肩頭,說道:“玲兒不要擔心,薑先生確實是這麼說的。他開的方子也早就服下了,隻要等天氣更暖和些,父親就能康複如初。”

趙烈又打了個哈欠,緩緩說道:“這也不挺好嗎,趁這個機會趕緊休息休息,也省得我勞心費力。事情都交給這兩個臭小子打理,也讓他們鍛煉鍛煉。說起來,我很久沒過過這麼悠閑自在的日子啦。”

玲兒笑了笑,抹了抹眼睛,說道:“那我就隻能盼著夏天早早到來,爹爹也能早日康複。”

趙烈笑道:“聽玲兒這麼說,我都感覺快好起來了。不知道你這大半年在魏恒伯伯那裏過得怎麼樣?”

玲兒應道:“自從到了魏伯伯那裏,玲兒見識了許多奇人異事。最後魏伯伯顧及我是女兒家,就讓我跟隨一線公子學習輕功和暗器,實再受益良多。”

趙烈微微笑道:“我聽說過這個一線公子,傳言他以一手銀針行走江湖,發出銀針的時候,就像一條細細的銀線,變幻莫測,又儀態萬方。你能跟隨他學習,也是很好的。魏家的少爺現在怎麼樣了?”

玲兒搖搖頭,說道:“魏家的少爺身體還是不好,幾乎都已經走不動路了。他既聰明,又有膽識,實再太可惜……”

趙烈歎了口氣,說道:“我也曾經勸過你魏伯伯,何不續娶一房,好讓魏家留有香火。說起來也是他的命數,幽燕之地向來多盜匪,州府的武官哪有這麼容易做的?魏夫人一共三個孩子,老大在一次盜匪反撲中走散了,老二又早夭,懷魏平陵的時候又動了胎氣,先天不足。隻是自從魏夫人去世之後,他決意不再續娶,又辭了官職,招徠門客,一心一意經商致富,把孩子撫養成人。他多次派人尋訪大兒子,始終無果,反倒讓魏平陵這小鬼怨恨起自己,怨恨自己的身體比不上常人,拚了命地讀書。他雖然嘴上不說,但魏恒還是發覺了,他又心痛魏平陵,才停止了尋找。”趙烈忽然頓了頓,長長地歎道:“我們倆每每談論起這些事情,他總感歎也許是他早年狡悍嗜殺,虐待罪囚的報應。冥冥之中,自有公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