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戰爭之影(1 / 3)

在烏裏塔爾山脈以東,是一片廣闊的高原,無垠的土地上生長著茂密的牧草,野馬奔騰,潺潺溪流。生活在這裏的人們也許是受了這無拘無束的大地的影響,個個都熱情奔放。健碩的男人們在草原上騎馬飛奔,女人們牧羊,孩子們玩耍,世間一派祥和。

本應如此。

不知何時起,彼此分散的部落間爆發了兼並戰爭,大部落向小部落發起猛烈攻勢,小部落則為了生存而彼此結盟。原本就熱情豪放的人們在戰爭的影響下,漸漸的變得好戰起來。戰士們在戰場上非得拚個你死我活,一場戰鬥下來,原本應該是嫩綠色的草原變得一片猩紅。

戰爭不知持續了多少年,這片草原每隔幾步都能找到死人的遺骨,孩子們不再玩耍,野馬不再嘶鳴,隻有漆黑的烏鴉在天上盤旋,以及饑餓的狼群在地上尋找死屍果腹。

有一天,在一條溪流邊,兩個部落的戰士們相遇,在此地爆發大戰。

在場的兩百人隻有一個男人活了下來。

這男人不是草原的兒女,他來自更遙遠的南邊,在向北旅行時被抓做奴隸,又被派上戰場。

本來應該在今天死去的他,不知為何活到了最後,隻有他和敵方的最後一人。

兩人都精疲力竭,頭暈眼花,搖搖晃晃地對峙著。

“我們沒必要在此喪命。”他對著敵人說到,“就當你殺了我,我殺了你,各自回去吧。”

“回去?回哪去?”敵人冷笑著對他說道,“你的族人把我們趕盡殺絕了,今天在這裏的是我們最後的人馬,而現在隻有我一個了。”

“但你還活著!你們的血脈還未斷絕!”

“多說無益。”敵人顫抖著舉起了手裏的鐵劍,眼神冷酷。“今天,你和我隻有一個能離開,因為你是我的敵人。”

男人的眼神也變得冷酷起來,他也舉起了手裏的劍。

狂風怒號著,草原上卷起一陣又一陣浪潮。等到一切平靜下來時,男人已經將手裏的劍插在了對手的胸口。他呆呆地站在已經死去的敵人旁邊,四處環視。

死人,都是死人。

男人一下跪倒在地上,大口地嘔吐著。之後他翻身倒在了地上,大口的喘著氣。

“為什麼啊。”男人盯著昏暗的天空自言自語道,“為什麼隻能有一個活下來?為什麼我們非要殺個你死我活?”

天地間一片寂靜,無人回答他的問題。

“啊!!!!!!”

男人用盡全身力氣朝天空嚎叫著,之後他終於體力不支,昏了過去。

等到男人再次睜開眼,天上的陰雲已經散去,天邊逐漸亮了起來,天上點點繁星還在閃爍。淚珠劃過男人的眼角,他就這樣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盯著這黎明時分的天空。

男人突然覺得口渴起來,他掙紮著從地上坐起,用劍撐著身體站了起來,一瘸一拐地向溪流走去。他跪在水邊,用手接水然後送到嘴邊。喝了幾口之後,男人的體力總算得以恢複些許,他站了起來,茫然地盯著遠方。

“我該去哪?”

太陽從黑暗的地平線上探出頭來,天空變得一片緋紅。男人沿著河邊慢慢行走著,突然他被什麼東西給絆倒了,狠狠砸在了地上。

男人已經體會不到身上的痛楚了,他慢慢爬了起來,看了一眼腳邊。絆倒他的是一個像是石頭似的從地裏突出來的東西,男人本想轉身就走的,可他突然發現這“石頭”有些不平常,它太過平整了,像是被人刻意切割過似的。他用手刨著土,試著把它挖出來,但他發現這東西比他想象的還要長許多。男人索性抓住這東西突出地麵的部分,用力拉扯著,想把它拉出來。男人大喊著,雙手不斷使勁。

這東西慢慢地從土裏被拔了出來,男人深吸一口氣之後狠狠地拉扯了一下,手中的東西一下從土裏飛了出來,他自己也一下飛了出去,摔進了溪流裏。

男人甩了甩身上的水珠,接著把眼光放在了手裏的東西上。這玩意被泥土遮住了表麵,看不出來是什麼,很長,有四根手指合攏那麼寬,兩根手指合攏那麼厚,在手裏捏著很有分量。

男人打算拿它當拐杖撐著,於是把它放在水裏清洗去表麵的泥土。男人輕輕地揩拭著表麵的泥土,不一會兒他的手上傳來了堅硬的觸感。他將手裏的東西從水裏撈了出來,他的眼睛一下瞪大了。

他從未見過如此精美的物品。

漆黑的表麵如同夜空般深邃,金色的紋路如同那蜿蜒的溪流。

“這是,刀鞘?”

男人摸著手裏的刀鞘,哪怕在地下不知度過了多少歲月,這把刀鞘上那美麗的紋路絲毫沒有磨損,在初升太陽的照耀下熠熠生輝。男人不禁想象起這把刀鞘的主人的模樣,那一定是某個大部落的酋長,擁有偉岸的身形與無雙的實力,揮舞著一把長刀征戰四方。

“哼,還不是死在了這不知名的地方。”

男人不屑地吐了口唾沫,之後撐著這刀鞘慢慢向北方走去。他在南方的故鄉也因為戰火毀於一旦,所以他向北旅行,尋求第二個家。

男人在草原上孤獨地行走著。他饑腸轆轆,時而清醒時而彷徨。

不知走了多久,他發現身後有什麼東西跟著他。轉過身去後,他發現有一群狼跟在他身後。哪怕他已經虛弱成這樣,這些狼依舊小心謹慎地保持著距離,它們知道人類在絕境中的威脅遠比平時的大,所以它們在等待著,等待著男人倒下。

男人冷眼看著這些畜生,他轉過頭繼續行走。

又走了很久,太陽已經快沉入大地了,那群狼還跟在男人身後,但它們已經很明顯地焦躁不安起來,它們極大地縮短了與男人的距離,隔他隻有幾步遠,不斷地發出挑釁般的低吼,嘴角止不住地流著口水。

男人往麵前的坡上走去,等到他到坡頂時,他才發現自己走到了一處懸崖上,這裏原本應該有座小山,但像是被砍了一刀似的從中間裂開了一個巨大的缺口。

狼群包圍了他,總共五匹狼,個個都很年輕,而且此刻充滿了進食的欲望。男人原本帶有的武器已經被他扔掉了,此刻他隻有一把刀鞘拿來防身。

男人已經無路可退了,他顫巍巍地握住了手裏的刀鞘,盯著眼前這幾匹狼。狼發出陣陣低吼,壓低著身子慢慢靠近他。

“才不會讓你們這些畜生飽餐一頓呢。”男人虛張聲勢地喊了一聲,雙腿卻止不住顫抖起來。

一頭公狼率先發起了攻勢,它迅速地左右跳躍著逼進了男人,之後一下從側麵向男人的喉嚨撲了過來。男人雖然知道狼從側麵攻擊,他揮舞刀鞘的速度還是慢了很多。

他已經能聞到狼口中的腥臭味了,不過他的眼神裏絲毫沒有懼色。

“我還沒完呢!”

男人半蹲了下來,那狼張著血盆大口從他額頭上飛過,而就在它飛過的一瞬間,男人一下蹭起來,用牙死死咬住了狼的喉嚨。

接下來,狼和男人的角色互換了,男人按住狼的頭和腹部,用牙撕扯著狼的脖子。狼痛苦地慘叫著,男人憤怒地大喊著。男人幾乎咬斷了狼的脖子,他滿嘴鮮血,把斷了氣的狼丟在一旁,死死瞪著剩下的四匹狼。

它們似乎被男人嚇住了,低吼著在他身邊走來走去。

這時,男人感到一陣眩暈,他一下跪倒在地上,用刀鞘勉強支撐著身體。

“結果還是要死在這裏麼。”他自言自語道。

狼群仍在虎視眈眈。

男人不禁回想起自己這頭十多年的人生。他的故鄉在遙遠的南方,一處山川秀美之地,後來被鄰國入侵,毀於一旦。他又向北走,被抓做奴隸,被迫跟隨主人征戰四方。他見過無數毫無意義的殺戮,打過無數毫無意義的仗。

為什麼要打仗呢?人又不以同類為食,為什麼還要自相殘殺呢?為什麼非要把對方殺死不可呢?

“我討厭殺人。”

男人全然不管眼前的狼,他已經無能為力了。他越是回想起之前的戰鬥經曆,就越是心寒。他的眼角劃過幾大滴渾濁的眼淚,他自己都不知這眼淚到底為誰而流。

狼群耗盡了最後一絲耐性,嚎叫著衝了過來。

男人閉上眼睛,哪怕再不甘心,他也沒力氣同時跟四匹狼搏鬥了。

“嗯,還真是個不甘心的家夥。”

男人嚇了一跳,他猛地睜開眼。

“這是什麼狀況?”

本來同時撲向他的四匹狼定格在了半空中,它們口中的涎水也跟一條線似地停留在空中。他想站起來,但他發現他自己也無法動彈,連眼睛都不能轉動一下。世間仿佛都在這一瞬間靜止,而在這一瞬間隻有自己的思維還在活動。

“你很有趣呢。”

一個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這聲音似男似女,但是極其嫵媚。

“你一路從南方跑到這北境,一路上可是踏著鮮血過來的呀。”

“閉嘴。”男人在心裏說道。

“故鄉被毀,你向北走,一路上遇到過不少攔路土匪,為了生存,你選擇殺死他們。”

“閉嘴。”

“好不容易來到這片草原,結果淪為奴隸,被迫加入他們的殺戮。”

“閉嘴!”

“你的手上可是背負了無數性命啊。”

“我叫你閉嘴啊!”

男人始終沒能發出聲響。

“你以前為了生存會殺人,今後亦會為了生存而殺人。”

男人的內心安靜了下來。

“你會毫不猶豫的殺戮,對麼?死的隻能是別人,不是麼?”

“我不想殺人。”

“但是你隻能殺人,不是麼?”

“那你倒是給我說說,人要如何才能不殺人而活在這亂世?”

“去征服吧。”

那聲音平靜地說到,男人的內心卻在不斷地震顫。

“什麼意思?”

“成為人上人,替別人主宰他們的命運。這樣一來,不僅你再也不用殺人,其他人也不用為了生存而爭鬥,因為所有人的生死都由你掌控。”

“開什麼玩笑!”男人生氣地大喊,“成為人上之人,要我把腳踩在他人臉上,我做不到!”

“可別忘了,你可是把刀都插進別人胸膛了,這點覺悟你還沒有麼?”

男人沉默了,他想著這聲音的說法。

“這不是挺好的麼?讓世間不再有流血。”

“我...我沒那個本事。”

“哼,真是個毫無自覺的家夥。”

突然,男人發現自己的身體可以活動了,麵前的狼也是,之前停在半空中的狼徑直朝他飛了過來。他下意識地把頭轉向一邊,左手用力舉起那把刀鞘。他本以為自己死定了,但之後他脖子上並沒有傳來疼痛感,反倒是一股熱量燒灼著他的臉頰。等他把頭轉過去時,一個黑漆漆的東西帶著一股焦臭味砸在了他臉上。

那是被燒的隻剩下焦炭的狼。

男人把眼光放在了手裏的刀鞘上,他驚訝地發現,這把刀鞘上不知什麼時候,燃起一團黑色的火焰,他四周的草地被這黑焰燒的焦黑,而包圍著他的那幾匹狼也如之前的狼一樣,毫無聲響地被燒成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