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同誌,”雷貝代很神秘地小聲說,“你在山上的野戰醫院談出了關於反對暴力的各種各樣的美麗思想,但是,難道暴力怕你這些美麗的思想嗎?絕不會的。暴力殘殺了我們,使我們的子女變成了孤兒。這些事實使我們得到了一些教訓。假若我不斷地去考慮我自己的職業,那麼我早就會考慮到這一點:究竟怎樣才能成為一個好的小飯館主人呢?你認為我應該賣啤酒和傳播快樂的情緒嗎?當然,應該這樣!但是,及時地結束一天的工作,在吵鬧的酒客付過酒資以後就毫不客氣地把他們趕出去,這些也是小飯館主人本分內應作的事情,我從前總是保持著對客人有禮貌和好態度。這樣,我就為了整個事業的福利利用了暴力。你明白嗎?”
看到貝爾廷始終沉思著,一言不發,他晃晃他的大腦袋又接著說道:
“要越來越猛烈地去反對別人的暴力。我的夥計發現競爭者越少,那麼對於我們說來就越有利,因為無論在任何情況下,我就是我自己的夥計。戰爭的時間拖得越長,那麼人們就越愚蠢。但是,任何人都懂得,一道命令的背後總有槍杆做後盾。這就是象我雷貝代這樣的人所得到的教訓。現在我要趕快回到德國去,再過一個月我就要離開這個中隊了。”
因此他認為,就事業的任何方麵講,現在貝爾廷調到軍法庭去,調到沒有遭到空襲的東岸師裏去,都是正確的和有利的。一個雜役兵已從親身體驗中知道了他要起什麼作用。目前貝爾廷應該在一個重要的崗位上繼續努力學習。將來的問題是:能不能消滅那可怕的不正義行為。坐在軍法庭裏的人,就是坐在櫃台後邊向人們出售正義和不正義的人。他為貝爾廷命運中的這一轉機感到非常高興。
“那麼在報紙上你究竟能寫什麼有用的東西呢?不可能寫什麼有用的東西!目前仗還在打,你能在工人中間進行多長時間的宣傳呢?最多三個月。然後那些家夥就會揪住你的領子又把你送到前線上來,還象以前那樣過那種齷齪的生活。不,夥計,你應該在你那安靜的角落裏趕緊偷偷溜走,睜開你的眼睛,閉緊你的嘴,竭力去戰勝不義。瞧著吧,看戰後我們再見麵的時候,你究竟變成了什麼樣的人。柏林東區,木材市場大街四十七號。我送給你一個很好的巴茨科夫玻璃杯,我想你將來會見到一些那邊的人的,你就動身吧。我代表你去參加保爾的葬禮。當僧侶喃喃誦經的時候,我要睛晴祝禱,願我們能掌握那無窮無盡的力量。”
他倆握手告別,一隻粗大的手握著一隻柔弱的手。貝爾廷驚訝地發現卡爾·雷貝代的下巴比自己的下巴大一倍,下巴和鼻子中間的嘴卻不大,看他的麵孔很象—個古代將軍的全身或半身象。
七、螺旋線
雜役兵貝爾廷已經不再是一個白癡了。他不想徒步走到艾特拉—奧斯特去。有沒有到那裏去的順路馬車或卡車呢?在士兵生活的法規裏有一條是:寧肯弄髒別人的靴子,也不要弄髒自己的靴子,因為沒有人替他們擦靴子。彈藥庫的運輸兵們很喜歡有客人搭乘他們的車子,好讓客人坐在司機台裏或是坐在車座上講些故事給他們聽。今天搭車的客人貝爾廷比其他客人沉默,而這個司機是來自奧爾登堡的弗裏西安人,從小跟馬打交道,一向在農村裏勞動,他也不喜歡大城市裏人們那種咕咭呱呱,沒完沒了的談論,而喜歡沉默。
貝爾廷帶著傻嗬嗬的驚訝神氣,發現命運(或者說機過隨了他的心願)把他引導到正好是他來凡爾登地區所經過的那條公路上,從他們當時下過車的維龍—奧斯持,從西夫裏—康塞渥的左邊拐彎來到森林道路上,這條路旁現在還有一塊寫著“此路禁止通行”的牌子。再往前,上一個坡,下了嶺,穿進山毛櫸林,公路兩旁聳立著翠綠茂密的山毛櫸樹。從他在行軍中拆讀未婚妻寄來那封催他請假回家結婚的信到現在,已快滿一年了。當時,第一門重炮象原始森林裏的一條巨龍一樣,突然向這裏開火。那時節天氣乍暖乍寒,象是初春將臨的樣子,不過從外表看,還與春天的氣候有很大差別。
但是,昨天杜恩中土在辦公室裏很冷淡地通知他說:今天夜裏他要隨四輪彈藥車到羅曼尼—維斯特去,在中途還有達姆維勒工兵彈藥庫的三輛裝信號彈和地雷的車蘭齊出發,這時他心裏一直惦記著的事情才象一塊石頭落了地。因為夜裏要出公差,他在下午可以隨意睡大覺。於是他到彈藥庫和營房裏稍微打了個轉,就去睡覺了。
艾特拉的這個彈藥庫在山穀裏,從那裏向山上修築了許多階梯。守衛兵們在這裏要比在通往莫雷車站公路旁的舊“石山彈藥庫”勞累多了。但是,這個彈藥庫卻不容易破壞。貝爾廷不時碰到熟人,一會兒跟哈爾辛斯基握手,一會兒又跟波涅下士握手。他在野炮班裏找到了小斯持勞斯——一個來自莫塞爾塔爾的很伶俐的小夥子。這個小夥子很高興地狂喊著跑過來迎接貝爾廷。由於冬天物資缺乏和和平的希望越來越渺茫,小斯特勞斯已被折磨得憔悴不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