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惆悵,一抹火光如豆。
易容箏聲既罷,弦上幻影漸歸寧靜,凝成纖纖玉手。她身著一襲水藍色長裙,雲鬢間別著銀釵,頗顯清冷顏色。雖則有輕紗浮麵,無奈她雙眼落寞,始終掩不了黯淡神色。
微擺素手,屏退要上來勸她的白衣侍女,她步入中亭,舉杯盡飲,也不若慣常一般抹去酒印,隻癡癡望著遠方。
“都不再回來了嗎?”她嘴邊喃喃念道,輕歎一聲,又歎一聲。這一聲歎完,周遭都安寂了。她咬咬牙,淚終是順著臉頰流下,侍女們一時盡不敢勸,忽聽一聲淺笑傳來,眾人聞聲起望,一起拜倒:“參見宮主!”
易容也連忙收拾顏色,斂衽行禮:“師父!”
淺笑聲中,一位白衣女子盈盈落地,亦是白紗遮麵,她揚聲道:“都起來吧!”又轉身扶起藍衣女子,柔聲道:“阿容,師父這不是來了嗎。如此傷心,不免失態。”易容麵上一紅,隻微嗔道:“可是六哥他們,都……”
白衣女子點頭喟道:“不錯,他們都在雍都裏脫不開身啦!你想他們了?”易容點頭,眼又泛紅,勉強一笑:“還好師父來了,不然今夜阿容就要一個人過了。我真是不明白,神宮富饒,吃穿讀享,可謂應有盡有。我們得師父恩賜,受教於此,雖說穀內不如外界熱鬧,但是安靜清幽,別生景致,真可謂人間仙境。師父你說,雍都能有這般悠閑麼?”
白衣女子搖搖頭,道:“阿容,若世人都能如你所想,自然是好,可惜江上兩條船,一為名,一為利,世人熙熙攘攘,不過為能占到一物。再說,連你師父我都勘不透這大千世界滾滾紅塵,他們不經曆四諦八苦,又怎能看透人世?”
見易容蛾眉微蹙,她從袖中掏出一個錦盒,遞與對方道:“這是無爭要我帶給你的。你不是今日的生辰嗎,他要我把這個送到你手上,還叮囑說不用多掛念幾位兄長,他們都還平安。”
“是嗎?”易容接過錦盒,臉上泛過驚喜神色,笑道:“那就好,六哥可說過他們幾時回來?大哥不是最有權威嗎,大哥要是說回來,他們其餘五個肯定會聽他的。”
“這個嘛,我倒不知道,”白衣女細眉一擰,立馬又展眉笑道:“酒都冷了,你們再去搬些暖爐來,好久沒和阿容一起聊聊了,我倆今夜可要圍爐夜話。”
侍女們唯唯退下,天上一輪飛月,在雲裏若隱若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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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裏易容悠悠醒來,口渴得厲害,起身飲水,吞下幾絲寂寞,忽又從袖裏小心取出錦盒,抱在心口,臉上笑意濃濃。良久,她拆開錦盒,裏麵一行字赫然入目:容兒,又長一歲了,少時嬉戲總謂年歲實多,如今吾等又該如何應對匆匆年月呢?六哥無爭。
那一行字後,是純淨無暇的玉鐲,玉鐲在夜裏泛出冷光,直激得易容淚往下落,既然六哥你清楚記得我生辰,又為何不來看我呢?
她將那玉鐲戴到腕上,玉指輕彈,叮嚀一響。她不由得打了個激靈,也不知怎樣聚起的勇氣,她下定主意要在這十五歲到來的時刻做點什麼。撿好包裹,推開窗戶又回身輕掩,易容對著長空歎了口氣,微一提氣,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