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你們從未見過弗裏茨叔叔,他在你們出生前很久就離開了人世。很遺憾。你們該會喜歡他的。他是那種會到中心公園邊散步邊喂鳥和鬆鼠的老紳士。那些老紳士的口袋裏總是裝滿了各種小動物們喜歡吃的東西。小鳥和鬆鼠聞到了食物的香味,紛紛落到這些慈善家的肩頭,在他們身上爬來爬去,尋找著它們認為屬於它們的合法財物。
就弗裏茨而言,如果他還活著,該是你們的“名譽”叔父。快樂、善良、寬容和理解是他賜予這個世界的禮物。他無論走到哪裏都毫不吝嗇地向人們施舍這些珍貴的財富,因為他知道(所有的智者在歲月之初便認識到了這一點),真正屬於我們的唯一寶藏埋藏在我們朋友的心中。
在我出生的國度裏,人們仍然在16世紀卡爾文思想冰期的影響下忍受著痛苦,而像他這樣的品格受到了超乎想象的歡迎。所以,盡管我們在年齡上有相當大的差距,在米德爾堡老修道院的餐廳裏相遇後,我們僅在5分鍾之後便成了朋友。我們之間的密切交往僅持續了幾年的時光,但那卻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一段日子,因為它是在費勒城和那片令人愉快的廢墟的不可思議的魔力中度過的(一座真實的城市、一個普通侯爵領地的首府)。該城坐落著幾百座老房子,許多花園,保留著無窮的回憶——這個不同尋常的小小伊甸園散發著無窮的魅力,以至於我們幾乎覺得沒必要再與外界接觸。一想到我們可憐的當代人,我們心中便充滿了無盡的憐憫,他們命中注定要在諸如倫敦、巴黎、紐約或裏約熱內盧這樣枯燥乏味、缺乏想象力的小村落中度過一生。
既然已經斷定這就是屬於我們的地方(至少在我們的錢用光之前是這樣),吉米和我買了一座很舒適的房子。由於該房建於1572年,因此看上去顯得過新、十分炫目耀眼,與周圍仍然顯示著哥特式建築風格決定性影響的鄰裏建築很不協調。不久以後,弗裏茨也決心加入這一群真正的智者當中。他是在檢驗了從塔希提島到百慕大的所有其他樂土之後才最終得出這一結論的。
即費勒城是能夠回答“一個文明人在哪兒才有可能以最低限度的不滿和最大限度的精神滿足來度過自己的一生呢?”這一問題的唯一完全令人滿意的答案。
我們度過的那段感到極大滿足的短暫時光就這樣開始了。在那段時間裏,弗裏茨和我對於我們自己和我們的同胞所了解到的東西可能要比我們曾經親臨(即使思想與精神並不總是與身體同在)聽講的中學、學院和大學教給我們的東西還多。十分碰巧的是(幸運的巧合)弗裏茨和我都從不真正嚴肅地從事任何一種體育鍛煉,雖然我們認為對大多數其他人來講這是一件好事,結果,我和弗裏茨過去常常在他那有著高高窗子(在低地國家霧氣很大的部分光線是非常重要的)的客廳裏一坐就是幾個小時,盡情地享受著這種消遣,而這一直讓吉米感到迷惑不解,他像其他真正的美國人一樣一直奇怪於這樣的現象:兩個人僅僅坐在那裏聊天——除了坐著聊天外無所事事——他們可能從中有意識地獲得什麼樣的樂趣呢?
可是那恰恰是我們所想要的一切。我們願意坐在那裏聊天,直到說服上帝出了天堂,魔鬼返回了地獄,我們喜歡在太陽係上做文章並以此為樂,我們把銀河當成保齡球道,讓參宿四作為保齡球滾動,看看我們一球能擊倒黃道十二宮中的幾個(我們把黃道十二宮當作球柱)。
我們覺得可以自由地將圖書館人名卡片目錄上的每一個名字從抽屜裏取出來放置一邊以供特別研究;然後(所有好圖書管理員的最大罪過),如果我們覺得某個名字並不真正屬於那些偉大者或僅次於偉大者的姓名之列,我們很可能會將它撕掉扔進港灣或完全銷毀。
現在我想向你們講述一天上午——在聖誕節休假期間——當我拜訪弗裏茨、準備與他共飲11點鍾咖啡時發生的事情。當時我們坐在他餐廳的窗前,一邊望著對麵的市政廳鍾塔,一邊談論著吉米和我邀請在當晚進餐的客人。弗裏茨說:“很遺憾我們無法邀請這座老鍾塔在某一天也來拜訪我們,哪怕與我們一道喝一碗豆湯也好!它已經在那裏度過了很長的時間,一定見過許多的事!它應該能夠向我們講述許多我們見到時會覺得有趣的各種人物的有趣故事。”
“聽著,親愛的弗裏茨,”我回答說,“為什麼你、露西和我們其餘的人會在費勒?因為這樣的地方不再真正存在了。它隻存在於我們的想象中——是‘記憶變成了現實’。我們已經厭倦了到處充斥著小機械和實際東西的生活以及白費力氣的各種活動,我們開始逐漸討厭我們所珍愛的現代文明的剩餘一切,它們讓我們哈欠連天,讓我們感到隻想喝瓶啤酒。因此我們來到這裏,因為既然在費勒一切都不是實際的,那麼我們就能夠處理事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