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雲中泰山(1 / 3)

黑鷹堡的鍾塔緊貼老城,四麵均是彩色大理石浮雕,飾板上描繪的是個久遠的神諭,如果這座古鍾被擊破,那就預示著黑暗時期的來臨。

山頂大片栗子林蒙上了一層光幕,是從座鍾背後的破碎的拱窗裏照過來的,在林中形成一道橢圓形的光圈,又像是個湮滅能量的黑洞。

柴慎雙目炯炯放光,大聲喊道,“樹上的先生,你窺視這麼久了,現在可以現身吧!”

樹上的人應聲而下,但在場的溪鬆陽、田豐和唐鶯眾人見了這刺客的樣子,不由得都不寒而栗起來。

他渾身皮膚覆蓋著一層釉質的黏液,嘴巴尖長,上顎長有兩顆突出的裂齒,兩耳豎立顳窩後,額骨寬大彎曲,果然是魔狼崟九,他斜眼向眾人邪魅一笑,滿是殘暴的樣子。

所有的人都被他可怖的外表所震驚,那鋒利的地刺如同能將弱小的士兵撕裂,而且覆滿堅硬而帶有倒刺的茸毛,閃著黝黑光芒,無數隻嗜血的馬蜂群飛舞,在他的周圍繞來繞去。

神情肅然的柴慎解下劍匣,一道清冽的寒光躍入人們眼簾。劍刃如清水漫過池塘從容而迂緩,劍身透射出攝人心魄的純淨,又宛如出水芙蓉那樣雍容華貴,他掂了數下,酣暢地甩出幾劍,頓時流光四溢,在他周圍吐出犀利的芒刺。

“來吧,純鈞劍!”崟九說,“我最愛看鮮紅的血順著大腿淌下去,那種樣子讓人充滿遐想。年輕人都是蠢貨,功名利祿就像影子,不是嗎!你追趕它便逃走,你逃離它,它卻追逐你。這劍真了不起,何不給我來一下呢,我快受不了啦。”

“快看招!”柴慎深知這怪物的厲害,以千鈞之勢不留餘地的刺出暴風驟雨般快的攻擊,連續突襲劍氣生成。崟九布滿血絲的瞳孔凶光畢露,他抽出腰間的鋼鐧,更加瘋狂似的發出反撲,每一記鞭打都足以能將蠻牛活活砸死,幾千招瞬息就招呼過去,眨眼間柴慎開局的優勢反而被他壓倒。他出招的動作比豹子還快,臉上因為大量血管爆裂而凸顯出令人作嘔的縱紋,當他和柴慎靠得足夠近的時候,他會突然一下子縱身跳起,直接張開獠牙撕咬。他總是在粗魯的狂揍下盡可能地接近對方,伸出帶有倒鉤的爪子,希望把他撲倒,再撲上去咬斷他的脖子,像野獸一樣喝幹獵物的鮮血。

在這種情勢下,柴慎整個身體和頭腦都超負荷運作起來,有幾次眼看就要被鋼鐧擦上,幸好他身形夠敏捷。當然,他獨到的劍法也絕非虛名,柴爵劍術講究隨機而變,劍招的起式往往痛快,到途中力度頓減,與敵遭遇則雷霆萬鈞傾勢而下,欲左先右,欲守先攻,那轉折跳躍的風姿、飄逸飛揚的氣韻,無不引得其他人讚歎。

不料崟九突然攻破他極其細微的破綻,利爪噗地紮進他的肩頭,綃衣瞬間被染成紅色,柴慎疼得幾乎昏厥過去,視線開始眩暈。

他的注意力漸漸集中在那張又醜陋又齷齪的臉上,血液從傷口一股股噴出,他看不見崟九的臉,腦海裏出現的是另一個人的臉。那一刻,他自己也不清楚是怎麼了,也許,隻是回憶起童年像個孩子被無情拋棄在荒野的痛苦一樣,終於他從死死盯住他,後來卻開始不顧一切地拽住他,仿佛那是一隻泄憤的對象,就像在他的心窩上紮進把尖刀似的絞痛,他猛然地咆哮起來。

“混蛋!你怎麼敢這麼對我?你想要幹什麼!”他以一種聲嘶力竭的怒吼大叫,“我要宰了你!你還要傷害我嗎,我要宰了你!”

純鈞劍精光乍現,就像一道閃電刺穿崟九的胸膛,那個魔頭瞪大眼睛,顯得要多驚愕就有多驚愕,連呻吟都沒來得及發出就斷氣了。柴慎捂住傷口,踉踉蹌蹌地倒在玉簪樹旁,揪下朵潔白無瑕的韋陀花,接著垂下頭急促地呼吸。

就在這時候,從畫樓與花園相鄰的角樓、門廊、瞭望塔還有射擊孔裏,發出淒厲的哀嚎,有的翻越石牆,有的從扔下的繩梯爬出來,七八條詭影飛到了玉簪樹前。唐鶯看見這幾個人都有著像崟九一樣糜爛、腐臭的外表,臉色慘白,兩眼通紅,露出複仇的目光,非常可怕。

田豐認出這些人是崟九的兄弟,也就是“荊崟九怪”,他們被視為惡魔,平時大肆屠戮無辜,爭勇鬥狠。更加駭人的是,崟九的本事在弟兄中即使不能說是最弱的,也絕對算不上最強的那幾個。柴慎感到陣陣心悸,天邊暗淡的流雲照映出他因蒼白而變形的臉。

在這寂靜無聲的子夜,時間彷佛靜止不動了,溪鬆陽忽然注意到,從漸隱的薄霧中走出一個步伐遲緩、神情木訥的少年,對,韋卿!帝國第一快手!他麵無表情,先是冷傲地環視了崟家眾怪,但幾乎沒有用正眼去直視任何人,然後以他特有的慢半拍動作,徒手在隔空比劃,就像是在提前計算出精確到半招的勝負,常常是隻有一招,或者半招,有時遲遲沒有落定,他顯出對多出半招都很吝嗇,要經過片刻的醞釀才確定。韋卿完全沉湎於盤算之中,甚至到了心無旁騖的境地。

那眼神讓對方內心局促不安,連旁觀者都難免會感到些許不自在。突然,仿佛勝負已定,韋卿猛地合上雙眼,用無人可及的速度砍殺過去,人們根本看不見他的劍,隻能感受到銳不可當的氣勢,點殺、閃殺、連擊、亂戰!凶狠的劍法,絕頂的輕功,用一切萬物來描述都不失為過。就似暴亂之火刹那從地獄中噴湧而出,擁有無窮的破壞力。刀光劍影間,頓時扼殺群魔於無形當中。

暴動之劍!這一幕簡直可以用驚世駭俗來形容了!

田豐被深深震撼了,望著他的背影出神地想了會兒,韋卿和柴慎兩人都具有高超的劍術,也都有非凡的稟賦,柴慎就像流動的冰川,隱藏在水下未知的實力是非常驚人的,但韋卿無疑是如流星般稀有的天才劍客,難以徹底地了解,讓人可望不可及。

在他看來,韋卿和柴慎在這一點上的不同,正好就是“劍術與境界的關係”。

隻有在一個自己設計的遊戲裏,你才會真正的難以失敗。此刻的韋卿,展現了一種千錘百煉的境界,從較低層次上說,這是速度、力量和劍法,從高級層次上說,這是單純和感覺。他的劍法看似簡單,追求速度的極限,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去苦練,但一段時間過後,當你感覺不是那麼簡單的時候,可能反而已經進步了。因為最難修煉的是心態,而不是速度。在他創造的這個“境界”上已經登封造極,其他人無法超越他。以後有劍客想戰勝他,或許隻有另辟蹊徑,開創一個新的“境界”,才有贏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