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層之台,起於累土;千裏之行,始於足下。”這是《老子》的一句話。
簡潔,卻充滿真知灼見。大帝國從來不是一蹴而就的,秦國亦然。從開國到一統天下,秦國花了將近七百年的時間,幾多沉浮,幾多曲折,幾多坎坷,幾多艱辛,唯一不變的是一脈相承的鐵血文化,是不屈不撓的奮鬥精神,是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的堅韌品質,是吞吐天地的無限雄心。
秦國的君主們把自己家族的譜係上溯到遠古時代的顓頊大帝,他是黃帝的孫子,也是赫赫有名的“三皇五帝”之一。顯赫的先祖背景固然令後人深感光榮,但細究其族譜,卻又令人有幾分狐疑。
一般說來,族譜都是以男丁相傳,秦的族譜卻不然。從顓頊大帝往下傳了N 代後,冒出個女子喚作女脩,女脩吞了一枚玄鳥蛋,生下兒子大業。這聽起來像是東方版的聖母馬利亞,未婚而先孕,帶著某種神跡而孕。倘若以中國人傳統的觀念,大業才是秦的真正先祖,他的父親是誰,沒人知道,來路不明。
大業的兒子大費,在曆史上也是個人物。他與大禹一同治水,後來大禹說:“非予能成,亦大費為輔。”帝舜便讓他去管理山林鳥獸,大約是因為他總躲在樹蔭下,故而又被稱為“柏翳”,後來又稱為“伯益”。帝舜賜給大費“嬴”姓,後來的秦、趙兩國都是屬於嬴姓,大業、大費就是他們的共同祖先。大禹去世後,他的兒子夏啟建立夏王朝,大費(伯益)在與夏啟的鬥爭中敗北,死於非命。
我們跳過夏、商兩代漫長的曆史,把時間快速推進到西周。
時間大約是公元前870年,正是周孝王當權的時代。在犬丘(甘肅天水西南),居住著一個名為非子的養馬師,他是大費的後裔。這時的犬丘是周王朝的政治中心,西周已開國近兩百年,正是由盛而衰的時期。周孝王上台前,西周多次遭到戎人的進攻,首都鎬京多次岌岌可危,周王室不得不臨時遷都到了犬丘。
由於戰爭頻頻,馬匹是國家重要的戰略資源,政府非常重視馬匹的牧養。周孝王想找個養馬能手管理牧場,有人就推薦說,非子這個人特別會養馬。天子十分高興,召見非子,派他去管理汧河、渭河之間的牧場。非子不負所望,在他悉心管理下,牧場的馬匹大量繁殖。
鑒於非子為國家作出特別的貢獻,周孝王封了一小塊地給他,這塊巴掌大的地就叫秦。數百年後秦國統一了中國,不過在周孝王時,秦國並不是一個諸侯國,隻是西周的附庸國罷了。依照西周禮製,附庸國的麵積,方圓不超過五十裏。誰又能料想得到,毫不起眼的秦國,後來竟成為周王朝的掘墓人。
作為周王室的附庸國,秦國的任務之一是安撫西戎蠻族部落。周孝王去世後,周夷王即位,隨即對戎人發動大規模戰爭,繳獲甚多。此役後,西北邊疆略為安定,故而秦國與蠻族相安無事,頗為清閑。但好景不長,到了周厲王統治時期,政治混亂腐敗,暴虐無道,激起諸侯的叛亂,西戎蠻族也乘機反叛,從此西方開始進入混亂無序的狀態。蠻族人頻頻發動進攻,弱小的秦國,正是在與西戎蠻族不間斷的戰爭中,鑄就了鐵血國魂,一步步邁向強大。
公元前827年,周宣王即位。他是周朝曆史上的一位中興名君,力圖重振周王室的輝煌。上台伊始,周宣王便頻頻用兵,先是討伐北方的狁(西北黃土高原上的戎狄部落),繼而南征淮夷。
在偉大的周宣王的感召下,秦國第四任君主秦仲摩拳擦掌,主動請纓討伐西戎。宣王大喜,任命秦仲為大夫,率自己的族人反擊西戎。秦仲一腔熱血,忠心可鑒,隻是這時的秦國不過是個弱小的附庸國,軍事力量遠不能稱強大。在如狼似虎的西戎人的反撲下,節節敗退。
宣王六年(前822),這是秦國曆史上最悲慘的一刻。西戎人反客為主,攻入秦國,秦仲拚死抵抗,最終還是寡不敵眾,戰死沙場,秦國淪陷。
剛剛立國五十年的秦國,就這樣悲壯地滅亡了。
倘若不是秦仲有幾個有出息的兒子,未來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秦國就不存在了。
在秦國淪陷後,有幾輛馬車向東疾馳,坐在車上的人是秦仲的五個兒子,他們麵如土灰,神情沮喪,隻有眼睛裏還噴射著複仇的火焰。要怎麼複仇呢?他們已是兩手空空,甚至無家可歸了。唯一的辦法,就是求助於偉大的周宣王。
馬車馳入京城,來到一座層台高聳的宮殿前。在周宣王麵前,秦仲的五個兒子憂鬱的眼裏沒有眼淚,隻有堅毅的目光,鋒銳如劍。他們有長有幼,小的尚未成年,但國破家亡的遭遇讓他們堅強,挺起胸膛,體現出男兒應有的勇氣與決心。那一刻,號稱“中興明君”的周宣王被深深打動了。他慷慨地撥出一支七千人的部隊,交給秦仲長子,勉勵道:從今天起,你便是秦的主人,去收複自己的家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