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下斜陽照水。卷浪輕、沉沉千裏。橋上,酸風凜凜迎麵,直射她那雙明亮的眸子。一襲白衫,白披肩迎著風起舞。她佇立在橋頭,在寒風中、斜陽下極目千裏遠浪。遠處幾葉孤舟,伴著夕陽隱去。風吹起,些許漣漪,隨風舞。
黃昏了,臨湘城裏的夜市燈火已隱隱可見。
她還是站在橋頭,她是在感悟逝者如斯嗎?寒風中站了那麼久,湘江邊的燈火那麼好看嗎?又一陣涼風襲來,她打了個哆嗦。冷,冷嗎?她的心更冷。兩行清淚從她那雙明亮的雙眸劃落下來,滴入萬裏大江,伴著浪花東去。
落花有影,流水無情。
“十年了。”她喃喃地說出這三個字,輕得怕自己聽了心碎。每年一次的等候,十年了,十次等候,十次失望,十次心碎。
“姑娘,天氣涼,早些回吧!今天你怕是又要白等了。”橋頭麵館的老掌櫃輕聲勸道。她隻是笑笑,老掌櫃無奈走開,嘴裏卻仍念叨著:“唉,癡心的姑娘……”
十年前,她第一次來這裏的時候,老掌櫃就在這橋頭擺麵攤了。十年過去,麵館從原先搭的一間破布棚子,到現在建起了兩間小屋,已經改頭換麵,破舊出新,還添了兩個夥計,隻有老掌櫃還是那麼老,頭發花白,彎腰駝背。
十年了,湘江的水還是每天奔騰,從未間斷;十年了,這望江橋仍舊古樸遺風,堅實如初;十年了,是橋頭紅花依然每秋飄落,年年如斯,可是十年了,他又變成什麼樣了?
十年了,你還記得當年的約定嗎?你說過,隻要你活著,就會在我生日那天到臨湘城外“望江橋”頭等我。可是,十年來我每年的今天都會在這裏等你,你卻在哪裏?你可知我在苦苦等候你嗎?你還好嗎?這麼多年你究竟在哪裏?若是死了,為何我還能感覺到你的氣息,若是活著,又為何不來見我?
姑娘不敢再想,悄悄用袖角擦幹臉上的淚痕。
“姑娘,進來吃碗素麵吧?你都一天沒吃東西了。”老掌櫃親切地招呼。“謝謝,不了。”她向老掌櫃微笑著示個好意,轉身離去。
老掌櫃輕輕歎了口氣,突然感到鼻子上一涼,一摸,原來是雨水。“唉,又要下大雨了,今晚怕是沒什麼生意了。”老掌櫃歎著氣轉身收拾東西。雖說“瀟湘夜雨”的景色好看,可也並不是所有人願意晚上出來在大雨下淋。老掌櫃不住地歎氣,活到這麼老,似乎歎氣也歎到了這麼老。
“好一場秋雨!人生無盡恨,尋歡要及時啊……”老掌櫃突然長歎道。昏暗夜燈下,兩個夥計坐在廊前發呆,老掌櫃傴僂的背影顯得分外孤獨,或者,他早已習慣孤獨。
雨打在她身上,稀稀落落。遠處燈火星羅棋布,在夜色中閃爍,一場雨仿佛將燈市籠罩在水晶罩中,在朦朧雨霧中,燈火若隱若現,仿佛伸手可及,可又是那麼遙遠。燈火在水中的倒影,被雨打碎,忽聚忽散,像極了人生的悲歡離合。
這無盡的等待,何時是盡頭?姑娘一聲長歎,心中在哭泣。十年了,秦墨,你到底在哪裏?淚,伴雨下,卻悄無聲。
雨下了,可姑娘似乎又不急著離去了,突然停下腳步,佇立橋頭,一動不動,任雨水打在身上,任洌風劃過臉頰。姑娘回首,老掌櫃已經在收拾打掃,思量著是不是該打烊。雨漸漸下大,秋風越來越涼,今日的臨湘橋上恐怕沒有多少遊人了。
雨,不住得淋在她臉上,卻洗不去那兩行清淚,當年相遇的那一幕還曆曆在目,可是物是人非,今夜的他,又在哪裏。老掌櫃收拾完,蹲在廊前抽著旱煙,和兩個夥計有一句每一句地閑聊著。看姑娘還站在雨中不肯離去,便招手道:“姑娘,進來躲下雨吧,外麵雨大,小心淋壞了身子,等雨停了再走吧。”
姑娘撩起額頭濕透的發梢,感激地向老掌櫃示意,剛要抬步走去,突然被眼前的景象驚呆,隻見一陣秋風襲來,江兩岸的楓葉紛紛落下,在江水上打著轉,借著臨湘城的燈火,極目一片紅色,似要將這奔騰的江水變個顏色。她突然怔住了,思緒不由得飄到了十三年前……
那也是十三年前的一個秋天。湘江仍是萬裏奔騰,臨湘亦被秋葉染黃。
臨湘城中最出名的是兩戶人家。一戶是統領瀟湘、川渝一帶武林,江湖正派敬仰,憑“奔雷手”威震天下的“萬裏奔雷”侯聽雷的“奔雷府”。侯聽雷早年師從武當,後來學成出師闖蕩江湖,自成絕學“奔雷手”,後因厭倦江湖恩怨在臨湘城安頓下來,閉門收徒,教學武藝,弟子子中大多是直係子侄,而府中不論男子女兒,甚至是園丁家奴都學有一身防身好武藝,可謂是武學之家。侯聽雷一向作風正派,行俠仗義,在臨湘城中聲望也相當高,人稱“旱地驚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