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手而立的老婦站在微寒的風裏,滿頭的銀發卻不拂動。在陷入短暫沉寂的山巔,僅僅是老人一個無聲的背影,便帶給掌宗眾人蒼穹般的威嚴。
“晚輩們深夜吵嚷,驚動了月姨,還望月姨恕罪。”日清說話間,一直躬著身,語氣變作了犯錯的孩子般,全然沒有了怒意。
老人似乎並不帶著責怪之意,僅僅一個閃身到了日清的身側,在他的肩頭輕拍後,徑直步到了月鬆的屍身旁。隨著婦人輕拍自己的肩膀,日清隻覺著一股溫和的寒流淌過過自己的經脈,被焰蕭然的內力灼傷的痛楚便少了大半。他的心頭不由更添了對婦人的敬意,躬身時沉默地眼神,也不由再恭敬了幾分。
“蘭兒,這是怎麼回事?”婦人揭開半掩著的屍布,即使語氣仍平和著,但背對著眾人的雙眸還是暈起了銀光。
月蘭還未從方才的驚險中緩過神來,聽到老人喚著自己的名字,便愣愣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月姨,我月鬆侄兒今夜莫名地被人殺害。雖然還不確定元凶是誰,但他的後背有階下那紅拳後生留下的拳印,就算他不是元凶,也定和侄兒的死脫不了幹係。”
“哦?”老婦人見著信誓旦旦的辰遠,眉間微鎖,輕輕地翻過月鬆的身去,再揭開他的上衣時,殷紅的拳印便在森冷月光下,格外顯眼。
老人用指尖去小心觸碰拳印,在感受著餘溫的同時,又輕輕地按壓,繼而眉間便顯出了釋然。老人再次翻過月鬆的身來,目光凝視在胸口的血漬上,隱約間,她覺察到了月鬆胸口的刀痕。
“月鬆是在哪裏被殺的?”
老人的問題問得眾人一愣,日清隻得弱聲道:“小侄不知。”
“月蘭,你知道嗎?”老人的眼神很是敏銳,她看出了月蘭可能是最可靠的知**,便直接問她道。
月蘭也沒什麼隱瞞:“外婆,是在逍遙閣。”
老人沉默了,場下的眾人也沉默了,逍遙閣是什麼地方,眾人都一清二楚,但卻又不會說出口。原先近乎明朗的同仇敵愾,在一瞬也變了味,甚至有人暗自猜測,月鬆是在逍遙閣幹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焰蕭然和焰月在老人出現後便沉默地等待在石階上,罡風吹幹了兩人身上的汗漬,留下了一絲薄薄的涼意。
“焰月,你隨我來吧。”焰月正神遊著,老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焰月愣愣地征求了父親的意思,見著焰蕭然點頭允諾,焰月便隨著婦人進了議事廳中。
議事廳的大門被沉沉地關上,焰月注視著老人的神情,見著沒有想象中的悲痛和怒意,心緒也定了不少。
“月兒,奶奶知道月鬆不是你所殺,但既然當時你也在場,有些事在外邊不適合說,在這裏告訴奶奶可好?”老人的話語說得平和至極,即使門外月下躺著的是自己的親外孫,她也絲毫不遷怒於焰月。
焰月的眼中還是現出了掙紮,有些事關乎火烽和小文的名譽,自是讓他難以啟齒。
老人又看出了焰月的為難,繼而又道:“月兒,今夜與奶奶的交談,隻有你與奶奶兩人知曉,不必有所顧慮,奶奶也絕不會當作證據外泄出去。”
聽著老人這樣的承諾,焰月也放下了心中本就不強烈的顧慮,用自有的木訥語氣,將事情的大概講了出來。老人聽得出焰月並沒有強調什麼,也沒有隱瞞什麼,雖然隱隱有意避開提到凶手的姓名,但卻也避得很坦誠,語調也沒有因此有絲毫異樣的起伏。
“這麼說,月鬆是在對那個女子不軌未遂後反被那個女子殺死的?”老人耐心地聽著,原本淡然地雙眉也微微蹙起,待到焰月提到小文的匕首刺進了月鬆的心髒時,老人才幽幽地問了一句。
焰月也並不繼續說些什麼,凝重地點了點頭。
“那,那那位姑娘呢?她事後去了哪裏?”老人的聲音有些顫抖,似乎有些悲切,也可能是一種歎息。
焰月皺了皺眉,輕喃了一聲:“這、、、”
“放心吧,奶奶是明事理的人,此事是月鬆有錯,奶奶不會為難那位姑娘的。隻是月鬆畢竟是那位姑娘所殺,隻有那位姑娘願意出麵,再加上在場人的證詞,才能證明你們的清白。”老人又平和了聲調,焰月感覺到了她的誠懇,但臉上的為難卻難以退卻。
“隻是,那位姑娘已經死了。”
“怎麼會這樣?是誰動的手?”老人的不由心中一緊,隱隱地擔心自己的門人是不是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
“是她自己動的手,和月鬆的一樣,刀插進了胸口。”焰月雖覺得不忍提起,但還是冷靜地講了出來。倒是一向保持著平和的老人,卻瞪大了眼,她似乎可以看到那個女孩死前的表情,絕望,又或者是異樣的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