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端著酒壺走進來的黑衣男子,曹天安心中突地一跳,那個酒壺他眼熟的很,並不特別的質地,很簡單的花紋,樣子也極普通。
這個酒壺,是他在天牢裏救江侍偉出來的時候,江侍偉正獨自在飲酒時用的酒壺,那時,江侍偉在離開前,將酒壺順手帶了出來,有時候,父子二人在一起商量事情的時候,江侍偉也會用這個酒壺裝了酒,二人邊飲邊說。
“侍偉他人呢?”曹天安的聲音有些嘶啞,年紀大了,薑氏各種用藥讓那些年輕女子來招惹他,他抵不過藥效,稀裏糊塗的一天一天,如今已經瘦的皮包骨,說話都帶著喘粗氣的聲音,仿佛壞掉的風箱。
黑衣男子語氣恭敬的說:“屬下隻是奉命而來,請恕在下不能回答曹老將軍的詢問。不過,依著此時的時辰來說,主子想必還在歇息中,這些日子事情多,主子一直不得歇息,怕是不能過來陪曹老將軍喝一杯了。”
曹天安長長出了口氣,對於江侍偉,他心中有太多的內疚。
這孩子自從出生就被養在宮中皇上身邊,從宮中傳來的消息看,當年,先皇喜歡的是這個孩子而非被太後娘娘選中的那個同胞哥哥,但卻還是被他的親娘給算計,被自己的親哥哥毀掉了容顏,若不是薑氏的母親留有藥方,江侍偉必定是個癱在床上的廢物。
“他終究還是不肯原諒我。”曹天安歎了口氣,按在桌上的手微微有些顫抖,灰白的胡須也跟著哆嗦起來,有眼睛流了出來。
“主子說,念在你們是父子一場,又肯救他離開天牢,雖然不過是為了討他娘的開心,他不願意曹老將軍在薑氏手中受罪,薑氏因著舊事對主子的娘親和曹老將軍一直懷恨在心,主子說,必定是少不得處處為敵。”黑衣男子語氣沉穩恭敬的說,“這酒中放了一些可讓曹老將軍從此煩惱皆無的藥,依著主子的吩咐,不必讓曹老將軍受一絲一毫的痛苦,可以早脫這苦海,並會為曹老將軍尋一處風水寶地安葬。”
曹天安似乎完全不意外江侍偉的這個打算,猶豫一下,輕聲問:“侍偉的母親可好?”
黑衣男子搖了搖頭,“請恕在下不能回答您,主子有主子的安排,屬下隻是聽命於主子的吩咐。”
曹天安長歎一聲,“侍偉這孩子不是極惡毒之人,這也是當年他母親不肯選他的原因,說這孩子天性單純,不肯與人為敵,怕是不能成了大器,到是他那個哥哥,愚鈍聽話,那皇上的位子可以牢牢的坐著,可以等到她選了最好的人選,可惜,不知道如今全煥那孩子一切可好?有人說他死了,有人說他失蹤了,那孩子到是個可以做皇上的人材,看著無害,但心硬。”
黑衣男子默默聽著,取出酒杯倒了一杯酒放在曹天安麵前。
曹天安看了一眼那杯酒,麵上露出苦笑,輕聲說:“可惜玉錦不肯聽我的勸,我當時和她說,侍偉這孩子既然不能做皇上,就做個王爺吧,給他一處封地,讓他在外麵樂得逍遙,反正也不指望他如何。可惜他娘不肯,說是既然生了便要他做一番事,隻說是委屈了他一個,便可成全李氏的大業,到如今,她不知落在何處,若是也落在薑氏手中,以薑氏當年恨玉錦對她娘和她心上的手段,必定不會輕饒了她,怕是比我還不如。”
黑衣人將酒杯朝著曹天安麵前推了推,平靜的說:“時辰不早了,在下還要回去稟報主子,請曹老將軍飲了杯中酒,得個平靜吧,過些時辰薑氏回來,少不得曹老將軍還要受些委屈,曹老將軍一生叱詫殺場,何必再糾結這些是是非非,主子說了,主子的娘親是先皇的罪妃,必定不能與曹老將軍合葬一處,主子也必定要洗清弑父之名,就算是江山不得,也不能背負一世罵名。”
曹天安端起酒杯,輕歎了聲,“他雖然不肯認我,但說來說去,這弑父的罪名他還是真的沒有白白擔著,說到底是我欠他,但願來生我們能夠做對好父子,侍偉不必再受今生這些委屈。”
口中說著,將杯中酒一口飲下,隱約聽到喃喃一聲,“玉錦,怕是來生我們二人再也無緣相見,好歹這一生我從未辜負於你,也可心安先走一步了。”
酒杯從曹天安手中滑落,黑衣人眼疾手快,在酒杯就要落在地上的瞬間將酒杯接在手中,然後將酒壺和酒杯重新放好,放在木盤上,如同來時一般安靜的離開,身後,曹天安靜靜趴在桌上,須發皆白,麵容安靜,隻是眼角有些淺淺的淚痕未消,已經沒有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