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秋水鳴當先走了出來,拽起昏昏欲睡的烈如風去了旁邊的客院。隨後出來的俞妃煙蓮步盈盈,來到繆可人麵前,探身衝她展顏一笑,“可人妹妹,跟我來吧。”
繆可人有些恍神地看著她,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順從地被她牽著進了屋。
俞妃煙將繡床的幔簾從蝦須鉤上放下來,又向獅耳琴爐中投了一把“甜夢香”,回轉身卻見繆可人仍杵在門口,怔怔地望著自己,不由莞爾道:“你我都是女子,又年紀相仿,不必如此拘束。”
望著她絕美的笑靨,繆可人忍不住囁嚅著道:“據江湖傳聞,你、你……”
“已經死了,是吧?”見對方尷尬地漲紅了臉,俞妃煙不禁抿唇一笑,“你無需諱言,這消息是我自己放出去的。”
她娓娓而談,臉上的笑容卻一點一點地斂去,“一個死亡的消息,正是逃出宮外的妃子應得的下場,也是最好的掩護。所以我不得不設置重重機關,隱居於此。”
國色天香,豆蔻年華,卻隻能在一個與世隔絕的小島上虛度,繆可人不禁流露出惋惜之色,卻也抑製不住心中的好奇,“那你是怎麼認識鳴哥的?”
“我不願為妃,就易容喬裝成宮女想要逃出去,不料被侍衛發現,慌亂中正好撞見因為高中進士而入宮謝恩的秋大哥。”俞妃煙有些羞澀地笑了笑,貝齒輕咬朱唇,“是他用馬車偷偷將我帶出宮外,藏在一個可靠的朋友家裏。”
望著她那張顛倒眾生的臉,繆可人的神情變得有些錯雜,半晌才又開口道:“那你以後怎麼辦?總不能一輩子都待在這裏。”
俞妃煙的笑容中帶著溫柔的堅忍,“心已入囚籠,身在何處,還重要嗎?”
繆可人怔怔地看著她,終於明白了話中的深意,不覺滴下淚來。
第二天一大早,三人起身向俞妃煙辭行。就在快要走出山門之際,身後突然傳來一陣琴聲,音韻婉轉清靈,令人陡生滌塵洗俗之感。偶然有幾隻蝴蝶經過,亦悄然飛落花叢,似是不忍以振翅之聲驚擾聽眾。
三人停下來癡癡地聽著,隻覺心神如洗,明滅間似真似幻。直到曼妙餘音消散於空中,烈如風才長出了口氣,慨歎道:“真不愧是妙音仙子,就連俺這不懂音律的人也覺得特別好聽。”
“你懂什麼!”繆可人斜了他一眼,隨即轉向秋水鳴,盯著他一字一句地道:“隻有這樣飽含真情的送別之曲,才會令人沉醉和思念。”
秋水鳴垂首默立原地,良久方道:“我們走吧。”
三人快馬加鞭,一路無話,很快便趕回了餘杭縣衙。一進院子,就瞧見孟小眼可憐兮兮地等在大堂門口,恰似終於盼到雙親前來認領的棄兒一般,帶著哭腔衝他們喊道:“你們可算回來啦!”
烈如風大踏步走到近前,上下打量了自己的搭檔幾眼,不禁咧開嘴笑了,“才一天不見,你怎麼變得比俺還黑?”
“為了打探祭劍門的內部消息,我一直待在火爐旁打鐵來著,我容易麼?”說完他又轉向秋水鳴,滿臉的委屈,“這還不算,為了完成老大你交代的任務,我還被傅玳那老頭兒發現了,差一點就不能回來見你了!”
秋水鳴知他言語中不乏誇張之處,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撫肩安慰道:“好了,這趟辛苦你了,把你查到的情況告訴我,就去歇著吧。”
看著孟小眼屁顛顛地跑遠了,秋水鳴收起笑容,自言道:“現在總算萬事俱備,也到了該做個了斷的時候了。”
秋水鳴著人去祭劍門送了個口信,將尉遲蘭慧約到了西湖邊二人當初第一次碰麵的地方,沒有過多的寒暄,隻是雙手將書匣奉還給她。
尉遲蘭慧依舊溫煦地笑著接了過來,“看來你已經有答案了。”
秋水鳴微一頷首,道:“不錯,這綠玉瓶中裝的是苗疆奇毒‘逍遙神仙水’,已被用去的部分雖然不足以致命,但卻會令人產生幻覺。如果燕前輩之前便已鑄劍成狂,走火入魔,服用之後會瘋得更厲害。”
“這麼說,他不是自殺的了?”尉遲蘭慧半疑問半自語地說道,唇邊竟隱約扯出一抹笑意。
秋水鳴直直地盯著她的臉,沉聲答道:“應該不是。按瓶中毒藥的劑量,如果再多服用一些,會被直接毒死。”
尉遲蘭慧敏銳地察覺到了對方探尋審視的目光,衝他莞爾一笑,“也許你會覺得我的想法有點兒可怕,但這個消息真的讓我很高興……”
“自己的夫君並非自殺而死,前輩多年來心中的愧疚便可以釋然了,我能理解前輩的心情。”他向前邁近了一步,接道:“不過,我覺得前輩需要釋懷的,還不止於此。”
“此話何意?”
“前輩當真不懂我的意思嗎?”秋水鳴凝目看著她,“前輩是祭劍門百年不遇的天才,七歲便能打造武器,卻為何在與燕前輩成親後,直至他去世前的這段時間裏,竟連一把武器都沒有打造過,而燕前輩的鑄劍技藝卻忽然突飛猛進?”
尉遲蘭慧轉身背向他,容色平靜地望著波光粼粼的湖麵,語氣中卻流露出深切的悲傷,“出眾的才能對於一個女人來說,也許並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