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滅
或許是身體太過脆弱,墨竹稍一閉眼便覺得神困體乏,支持不住,立刻被拖入了沉沉睡鄉,做了一個無限漫長的夢。
夢!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夢!
蒙蒙的迷霧遮蔽了他的雙眼,環繞的密雲包裹著他的身體,所有的知覺好像從未存在過一般,消失無蹤。
不過陰雲卻在以難以察覺的方式持續壓迫著他!空氣越來越稀薄,呼吸漸漸沉重,頭腦昏沉幾欲停滯,一種前所未有的窒息感在向他逼近!即便如何大口喘息,仍舊無濟於事,咽喉在灼燒,他甚至聽到了心髒狂躁跳動的聲音!
他!被徹底孤立在這個無知的世界!
原來,死亡從未遠離他的身邊…
不知過了多久,他隱約感覺到自己的血液開始瘋狂地逆流,幾乎衝破而出,忽然那個熟悉的聲音衝破層層阻礙,像一束光,將生的希望帶給了他。
“墨竹——墨竹——”
“?”
他想大聲嘶喊,竭力指引那個聲音找尋的方向,然而,可惜的是,他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被徹底隔離了!
隨之,那個聲音戛然而止!
靜!
極致的靜!
那個世界從此再無一絲聲響,仿佛一切都不存在一般,成了虛無…
他猛然從睡夢中驚醒!
虛汗淋漓!幾乎濕透了全身!
他從床上坐起,怔怔地看著蓋在身上的棉被,一陣悵惘。
忽然窗外一枚銀白的雪花緩緩飄落到他的手心,悄然融化,僅存下少許寒涼,他默默體會著雪花的盛放與凋零。
從床沿拿起一件棉袍披上,他下床走到窗台,輕推半開的窗扇,一陣冷風倏然而至,夾帶的片片雪花隨即灑滿了他的雙肩,他未予理睬,隻稍稍係緊了領口,便即細細的凝望起窗外純白的世界。
北風行
燭龍棲寒門,
光曜猶旦開。
日月照之何不及此?
惟有北風號怒天上來。
燕山雪花大如席,
片片吹落軒轅台。
幽州思婦十二月,
停歌罷笑雙蛾摧。
倚門望行人,
念君長城苦寒良可哀。
別時提劍救邊去,
遺此虎文金鞞靫。
中有一雙白羽箭,
蜘蛛結網生塵埃。
箭空在,
人今戰死不複回。
不忍見此物,
焚之已成灰。
黃河捧土尚可塞,
北風雨雪恨難裁。
十四年前的西風口,也是這般大雪紛飛,也是這般苦寒哀傷…
正當他陷入對往事的深情追憶,忽有一陣玉佩相撞,清脆空靈的聲音穿越時間的走廊來到了他的身邊。
側耳細聽,雖則北風大作呼嘯連天,他依舊隱約聽到屋外似有人相互爭執的聲音,此刻正值子夜時分,會有誰這麼晚還未休息卻置身在這份寒涼之中爭吵不休?
言念及此,他循著聲音走出了房間。
出房門左拐,過了三間房,穿越了一條廊道,便看見前方屋簷下星火之間有一對男女正自糾纏。
“我不準你去找他!”
“師哥,你別這樣,我去看一眼就走。”
“一眼也不行!我要你時時刻刻都待在我的身邊!”
“師哥!別鬧了,快放手!”
“我不放!你是不是還喜歡他?”
“我沒有!”
“那你為什麼還要去見他!他現在武功盡失,形同廢人。況且我們不是早就約定好一起離開鳴鹿觀的嗎?怎麼他一出現你就忘了,難道,你反悔了?”
“我沒有!我隻是…”
“隻是什麼!師妹!你就忘了他吧。三日之後,師傅便要離開鳴鹿觀,去京城為閣老祈福,這正是天賜良機!”
“…”
“師妹!師妹!”
“好吧,我不去見他。隻是,你可還記得自己曾對我說過的話?”
“記得!當然記得!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嗯…”
“師妹!我會愛你一生一世的!”
“...”
完全沒有絲毫的遲疑,從聽清的那一瞬間,他便知道了說話的人是誰。畢竟那是一位令他魂牽夢縈,情動悱惻的人...
隻是,這一刻他的心徹底陷落了!
就像沉入井底的石頭,從此再無一絲生還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