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雀兒村,草長鶯飛,一條溪流從山間傾瀉而下,彙入穀潭,潭水清澈平靜,倒影出一美麗倩影,是一女子在浣洗衣裳,嘴裏哼嘰著小曲。女子明眸皓齒,玉頸蛇腰,長得十分俊俏,此情此景,仿若一片仙境。不留意間,一陣清朗歌聲從女子背後傳來:
這裏的山美溪水甜,水中映出俏佳人,比起姑娘如仙容顏,山要害羞水自弗,想把倩影水中來撈,又怕撈不著空悲切,不知姑娘家在何,可否有得如意郎,我願丹心照明月,情到深處再難拔。
女子詫異不已,回眸一看,是一位長得俊俏,穿著華麗的青年,旁邊跟著一位老髯下人。下人對那青年附耳輕言道:“公子就別磨蹭了,再不抓緊趕路,天黑前便無法回到紹興,到時夫人又得擔心不已。”
“好了好了,我知曉了”青年顯得極不耐煩,又拖著聲音對潭邊女子俏皮問道:“哎——潭邊的姑娘,敢問這山是什麼山,這水是什麼水,姑娘是什麼名?”
女子含羞一笑道:“山是鍾靈山,水是尋影水,姑娘的名嘛,就叫這山和水。”說罷拎著衣裳小步嬌羞離去。
青年暗忖道:“鍾靈山,尋影水,想必這女子芳名喚作鍾尋罷,多好聽的名字!”想到女子將芳名告訴自己,心中暗喜不已。
又過三日,雀兒村依舊寧靜如往。一顆蒼老的香樟樹下,坐落著一間石砌房屋。屋中住著的便是鍾信、鍾尋父女二人。
鍾信原本是唐州製墨世家的公子,墨香堂第五代傳人,可巧遇胭脂宮的宮女上官吻雪,珠胎暗結便生了鍾尋,被上官吻雪的師父發現二人苟且往來,無奈帶著女兒躲到這雀兒村,靠圍杖為生。
鍾信大清早便出了門,到了申牌時分便扛著一頭野麅回來,鍾尋正在準備哺食,聽見父親開門樂嗬嗬道:“尋兒,我今日逮到一頭一鈞重的野麅,快來看看。”
鍾尋瀲灩一笑道:“明日可到集市為爹爹換些酒錢了。”
鍾信咧笑道:“還是尋兒會討爹爹的心,等換了銀兩,便去買些布料,請劉嬸幫忙為我寶貝女兒做件衣裳好了。”
鍾尋搖手道:“我的衣裳足夠多了,反倒是爹爹無論寒暑就那兩件,還得多添置幾件才是。”
鍾信道:“我就不講究了,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你也一天天慢慢長大了,就儲在那兒將來做你的嫁妝。”
鍾尋嬌羞道:“我才不嫁人呢,要永遠陪在爹爹身邊。”
鍾信道:“傻閨女,哪有一輩子陪著爹爹不嫁人的?對了,今日那李村的猴崽兒沒跑到咱家來罷?”
鍾尋搖頭道:“沒有,不過顧大娘今日又給咱家送來許多菜,我不肯接收,可怎麼推也推脫不掉,長此以往不知如何是好?”
鍾信道:“顧大姐平日不是往咱家送這便是送那,有句話叫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如若推脫不掉,便原封不動。”
鍾尋秀眉微蹙道:“可吃的放在家裏久了就會腐爛變壞,整個房間會變得臭熏熏的。”
鍾信覺得言之有理,說道:“我這便去給顧大姐打個招呼,叫她不用再往咱家送這送那了。”
父女二人談話間,木門突地吱嘎一聲被人推開,走進一位四十來歲濃妝豔抹的婦人,手搖紅絲帕,笑意妍妍道:“請問這兒是鍾尋姑娘的家麼?”
父女二人詫異不已,又聽得門外傳來一陣嘈雜的喧鬧聲,急忙出門一看,見四名男子挑著幾擔箱子擺放在地。
鍾信驚愕問道:“不知這是作甚?”
婦人笑道:“這位大哥當真好福氣呀,生得這麼一位貌美如花的千金,被城裏一趙家公子看上了,請老身專程前來提親呢,要說這趙公子呀,那也是英俊不凡,溫柔體貼,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雙呀,哈哈。”
鍾信聽得一頭霧水,對鍾尋細聲問道:“尋兒,你哪兒認識的什麼趙公子?”
鍾尋正茫然不知所措,突地想到這趙公子不會便是那日在潭邊遇見的青年罷,恍惚愣神道:“我不認識什麼趙公子。”
媒婆道:“這位趙公子,叫趙與莒,是紹興全保長的外甥,自打與令千金緣慳一麵之後,那是整日茶不思飯不想,俗話說得好,千金難買有情郎。趙公子如此用心,鍾姑娘嫁到趙家後絕不會吃苦,鍾大哥覺得老身說的在不在理?”
鍾信神情黯然,心想時光如流水飛逝,轉眼尋兒便已達標媒之期,真是女大不中留,怔然半晌,緩緩問道:“尋兒,你與這姓趙的是怎麼相識?可知他品性如何?”
鍾尋羞得粉麵紅暈,說了句“我不知道!”便跑進屋中躲了起來。
鍾信正左右為難之際,又見顧大姐帶著一與李村張木匠齊齊趕到。
顧大姐情急道:“阿信,我顧家老二長風與你家尋兒青梅竹馬長大,他大哥在城裏做生意獲利不少,長風便是舍不得你家尋兒,這才未跟他大哥進城,他生性淳樸,城裏的公子哥都不是什麼好人,你可千萬不能將鍾尋姑娘往火坑裏麵送呀。”
這時跑過來一五短身材,臃腫愚拙的青年,嚷著道:“我要娶尋兒妹妹為妻……”這便是顧長風。
張木匠冷笑道:“一個傻子也想娶這如花似玉的鍾尋姑娘,真是天大的笑話。鍾兄弟,我張家做木活為生,雖談不上榮華富貴,但也不缺吃少穿,我就一個兒子,這尋兒姑娘若是嫁到我張家,我一定把他當成親閨女一樣疼。”
顧大姐諷刺道:“你張家那狗娃瘦如枯柴,衰若病猴,隻怕傳宗接代的力氣也沒有,尋兒姑娘嫁到你家跟守活寡有何區別?”
張木匠氣得吹胡子瞪眼,指著顧大姐連聲道:“你……你……”又轉身對鍾信道:“鍾兄弟,你瞧瞧這潑婦,鍾姑娘若是嫁到她家,遲早會被這張毒舌給逼瘋。”
顧大姐氣勢洶洶道:“你這老短命的,欺負我一個寡婦是罷,看我不撕爛你的嘴。”說罷便要去撕抓那張木匠,被圍著看熱鬧的村民給拉住。
張木匠怒甩袖子道:“瞧你這悍婦,我懶怠與你理會。”
鍾信猛然喝道:“都給我安靜,這顧、張兩家我女兒都不嫁。”
媒婆跟著道:“聽見沒,這鍾姑娘呀你們兩家誰也不嫁,也真是的,一傻一病,還競相想吃這天鵝肉,隻有趙公子那般人才方與這鍾姑娘才般配嘛。”
鍾信想為女兒尋得好婆家,見女兒似乎對那趙公子有心,對媒婆道:“這位大姐,請你將這些禮物先帶回去,我得親自見見這位趙公子再做決定。”
媒人道:“這禮物是趙公子一片心意,你先收下罷,我這便回去告之那趙公子,請他親自登門提親。”
鍾信道:“我既沒答應,這禮物是絕不會收的。”
媒婆笑道:“好,好,我也不讓鍾大哥為難了。”吩咐下人將那幾個箱子抬著返回。
趙與莒得知鍾信雖沒答應,卻也未拒絕,興奮得一宿未眠,第二日早早便到了雀兒村,走到石屋門外輕輕敲門,卻不見有人回應,正慌亂間,聽得悠揚的笛聲從不遠處傳來,趙與莒轉身便看見鍾尋,急忙揮手招呼道:“鍾姑娘,鍾姑娘。”
鍾尋看見趙與莒揮手,笛聲驟歇,自是垂首不答。
趙與莒一溜煙似的衝到鍾尋麵前,雙眼直直盯了鍾尋半晌,不禁歎道:“尋兒姑娘清麗絕俗,端莊賢淑,此生得以與姑娘相識,不知是我哪世修來的福份!”說罷撫住鍾尋手道:“尋兒,你可有喜歡我?”
鍾尋急忙將手縮回,低沉道:“趙公子,你還是請回罷,若是被人看見可就不好了。”
趙與莒不屑道:“不礙事的,你不遲早是我的人麼?”邊說邊去吻鍾尋香肩,舉止唐突,直嚇得鍾尋花容失色,急忙掙脫起身,淩亂不堪道:“趙公子,請你自重!”
趙與莒滿身火熱,隨手從懷中摸出一枚玉佩,掂了掂塞到鍾尋手中道:“尋兒,讓我香一個好不好。”正作勢去抱,驚得鍾尋撒手將那玉佩掉到地上,大喊一聲“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