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黃的月,夜空零亂地散落著幾點星光。
“葉大哥,你真要走嗎?”雲芳失落地問道。月光下,一身白衫的葉傾城抬頭望著灰茫的星空,“該做的,我都做了。往後,你要學會照顧自己。”
“可,可是——”雲芳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很久,她才幽幽歎道:“時間過得好快啊,一轉眼就過去了這麼久,發生了這麼多事,真像是做了一場好長好長的夢。可是現在這場夢終於要醒了,而葉大哥你也要走了……”
葉傾城對著那彎弦月,眸子裏一陣迷離。一股柔軟的風吹過,他突然也生出一種恍然如夢的感覺,也不禁感慨道:“還真像是做了一場夢,在這個亂世繁華的背景下,做的一場不知所謂的夢。然而夢畢竟是到了要醒的時候……”
內心空寂,有種說不出的荒涼,難道這就是師父所說的在一場紅塵曆經之後,所磨合出的心境嗎?如果是,那麼聚攏一顆無比龐大的內心,究竟要曆經多少事才可以?
雲芳直直看著他,月夜的風吹得她有些發冷。葉傾城輕聲問她:“以後在帝都你打算怎麼辦?”
“我,我不知道。”雲芳低下頭,怯聲說道:“父皇沒有了,皇兄也變了,葉大哥也要走了,隻剩下我一個人……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還能怎麼辦……”兩個人相對沉默了許久,雲芳又突然問道:“葉大哥,人為什麼會變呢,就像我皇兄,他以前都不是這樣的。”
葉傾城低下頭想了想,最後指著自己心髒的位置,道:“也許,是這裏經不起時間的打磨吧,人總是會變的……好了,我走了。以後你若有什麼難事,可以去找君天揚,他會幫你的。”
葉傾城目不轉睛地看了她許久,最後深深吸了一口氣,毅然轉過身,一步步挪動。
他要走了,是不是在往後的日子裏,再也見不到了?雲芳腦子裏一片混亂,她想起了很多——很多關於她和他一起共同曆經的那些事。他曾陪她走過很長很長的路,也曾教會她很多很多的東西。甚至,在這一場漫長的道途裏,他曾為了她——
可生可死!
這個人若是在往後的一生裏,再也不見了,或隻能在寂寥的時候,不斷的想念。那麼,那樣的自己又將承受怎樣的痛苦?想到這,她的心不由隱隱發痛。“芳兒妹妹,你是不是喜歡傾城師兄?若是喜歡就一定不要放手了哦。”她記起這是很久以前藍蝶對她說過的話。同樣的話,風陵也曾對她說過。可那時的她一直懵懵懂懂,什麼都不怎麼知道。可是現在這一刻,他轉身即將離去的這一刻——
她知道了!
“葉大哥,”雲芳抬起頭,長吸了口氣,叫住了那個人,“葉大哥,一直以來我從沒有求過你什麼。這是第一次,也許是最後一次。正如他們說的那樣,我根本不適合做公主,也做不好一個合格的公主。很多很多的東西都不知道,甚至,連這一刻,我該怎樣表達自己的心意都不知道……”她漲紅著小臉,頓了頓,終於又鼓足勇氣,“那麼,葉大哥,你能否點一下頭呢,當我問你‘你可不可以留下來’時?”
葉傾城遲緩地轉過身,深邃的眸子停留在她揚起的小臉上,看了許久。想不到這個原本一無所知的丫頭,居然會在他臨走的一刻說出這樣直白的話來。
這世間太多的相忘於江湖,太少的相濡以沫。這個道理他很早就明白。一路上,他與她相濡以沫,教會了她許多,自己也曆經了許多。原本他以為到最後他可以做到輕易灑脫地離去,從此相忘於江湖。隻是直到現在即將離去的這一刻,他才發現他已經放不下心來——對於這個懵懂無知的丫頭獨自留在這座如同囚籠的皇宮裏。他也終於明白,師父告訴他,所謂必須持有刻骨銘心的曆經,並不是讓他獲得無上心識,突破劍境打敗他,而是讓他在這場曆經裏做過一場紅塵大夢,夢醒之後,忘掉過去,打敗原本執念過深的自己。
窮盡一生,他也許真的無法打敗師父。然而這一刻,他卻打敗了過去的自己。他也一直以為自己冷漠的麵具可以無堅不摧,卻不知最後僅僅被這丫頭幾句請求的話,便轉眼崩潰。
葉傾城抬起頭,對視著那雙既顯緊張又飽含希冀的眼睛,一貫冰冷的眸子終於溫軟了下來,化出一片柔光……
不遠處,白狼瞅了瞅不斷靠攏的兩人,仰起頭,對月一聲長嚎:
“嗷嗚!”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