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歡發現自己躺倒在一間頗為窄小的屋子,月光潔淨而明亮的通過窗戶射在他的臉頰。小床晃悠悠的,使他感到一絲莫名的愜意,而後閉上了雙眼,忽而腹部一陣火辣辣的疼痛使他徹底驚醒。他跌倒在地上翻滾起來,這才想起不久前吃下那幫主的毒藥。
這時候外邊一個黑衣闖了進來,從個藥瓶中倒出一顆小白丸子,助沈歡服下後,他慢慢安穩下來。
“你是誰?”
男人並不答話,把瓶子一收便出去了,留待他躺在地上,看著斜斜的月光。他摸了摸手邊的劍,卻又推到一邊。
“如今這副樣子,報仇也是無望。”
他嘀咕著,渾身使不起勁,然而手指不自在的又摸到了劍柄,他苦笑道:
“然則不報仇又能做些什麼?”
他提起劍,推門出去,這是一艘長十步左右的商船,一個黑衣男人躺倒在甲板,另有個站在船頭。
“明月催人醒,起來觀海潮。與船開大浪,問酒度今宵。”
沈歡不由得走近前去,忽而一陣風浪,腳板碰出一些聲響。
“抱歉,邀你至此地,喝酒?”
那人回過頭來,是個刀疤臉的大漢,身高約有八尺,光溜溜的背脊在月光下如魚背一般光滑明亮,隻是多了幾道傷疤。
沈歡自顧自坐下,提起旁的酒壇便喝了起來,繼而又噴了一口,顯然很不習慣。
“看來你於此物不很在行。不過如此喝了,實在疏忽,在江湖中行走,毒是必不可少的。”
“我如此身子,還怕什麼毒來?”
“說來也是,不過一日三複散畢竟是慢性藥,要飲了劇毒就此死了,不白少了半年的命活?實在可惜得緊。”
“不相幹。”
說著又喝了一口酒,挑釁似的,卻再一次噴了出來。
“是嗎,你的血海深仇也不報了?”
沈歡卻是一驚,問道:
“你如何得知?”
“簡單,你麵上有一股戾氣在,便如何也擺脫不得。不是奪妻之恨,便是殺父之仇,看你年紀尚小,必是後者了。”
沈歡不說話了,酒壇複被那人拿去,他倒入一個小盞,而後慢悠悠的飲了下去。
“好好活著吧老弟,這命還長的很咧。”
“我可不敢想。”
“至少活到傳宗接代吧,家中許是僅剩你一個了。”
沈歡一臉驚奇的看著他,而他僅是喝酒,看著月光一臉惆悵。
“不必擔心,幫主還是很有人情味的,隻要你確實的做好了……”他頓了頓,臉色痛苦而扭曲起來“即使沒有……”
“總之莫要放棄,把每一日當作必死之日,其實相當有實在感。毒素貫徹身體,那種痛徹心扉,什麼血海深仇,兒女情長,都如玩笑一般,盡是虛妄。”
“莫非你試過了?”沈歡不知怎的問將出來。
“啊,誰知道呢?”
他又喝了一碗酒,肌膚徹底鬆弛下來,嘴角扯出一絲笑意,朗道:
“良宵取次候春風,亂解衣衫問去從。
兩道江花相似裏,幾番明月若潮中。
當年誰個逐流水,今夜何人與爛紅。
不識人間蕭索地,一杯殘酒認西東。”
繼而躺倒在地,不省人事了。沈歡看著那一彎明月,紅通通的眸子稍為舒緩了下來,繼而有漸漸凝重。他手裏扶著那壇子酒,像是在想些什麼,他搖了搖腦袋,把酒用力拋到江心,似乎把連日來的軟弱與無助也一並拋之下去。他大喝一聲,從腰間抽出劍來。
“興許他說得對,我已然沒有時間迷茫。”
他在船頭舞起劍來,他雙眼緊閉,劍影越發的快,氣息則越發的平穩,在陣陣江濤中,他的身子隨劍揮舞,如同那江底躥起的銀魚,與那浪花一般,全然不知停歇。忽而他大喝一聲,劍鋒直指,不遠處天頭染上一段旭色,他收劍躺倒在甲板,呼呼大睡起來。
那疤臉漢子使一柄五尺長刀,在船頭舞得虎虎生威,坐在角落把船的黑瘦漢子見狀拋去一條木樁,被他三刀劈散,而後一打又全拋了回去。
“謝了。”
那漢子正在炊火做飯。
“你也過來練練,這江上無聊得緊了,酒也喝完,如今無事可做。”
“若你來燒火,我也肯去,隻怕是你做飯我也不敢吃了。”
話音未了,他從那柴堆中摸出一柄柴刀,堪堪擋住那把劈來的長刀。他半蹲著身子,自然難以招架,他渾身是氣,大喝一身,彈開那長刀,飛身向船尾,拎出一柄八尺鋼叉來。
刀疤臉亦緊跟其後,叫道:
“好極,好極,這便開打罷。”
說罷便揮刀而去,隻見那鋼叉迅捷無比,黑漢子抬手一架,複旋轉叉身向下一壓。刀疤臉脫不出手,怕刀就此斷了,隻能拋了去,從腰上摸出兩把鴛鴦刀,複頂住那鋼叉一刺。那叉又一橫掃,疤臉翻滾身子欲近了身去,卻看那鋼叉收了半截,又堪堪向頭頂刺來,他縮身往後邊一滾,正要站起身來。黑漢子往前一蹭,便是一叉劃破了他的脖子。
“李二,你使這夥計,我是吃大虧了。”
“哼,刀劍我也使得,但沒那閑工夫。牛三兒你若尋死,待此事了給你個痛快的。”
說著他把鋼叉一扔,點火去了。
沈歡靠牆抱劍而立,說道:
“那人比你厲害不少,出手亦是狠辣,為何自討沒趣?”
“便是要真刀槍來往,才練得出功夫。我這身上三十餘處疤痕,有一半以上拜他所賜。”
“都是凶險處,你活至今也算本事。”
“這跑江湖的,說不定明日便死了,有什麼稀奇?”
“哈。”
沈歡收了劍便要走了,據他看此人武功不是自己對手,但有一股子蠻力,若認真起來恐怕三兩下就要了他的命。
“我看你也是苦心練武,不如我兩來練練手?”
“還是莫要了,我該回房修煉內功去了。”
“沒說不是對手呀。”
說著便提刀當頭而來,沈歡一皺眉頭,運轉身子避開那刀鋒,提劍朝他胸前便是一壓,牛三往後連退了幾步,堪堪跌倒了,掙紮的腿腳站不起來。
“自討苦吃。”
李二搖了搖頭,再不搭理了。牛三一陣胸悶,也無話可說,船兒直往西去,再不久便要出海了。
“看來那幫主說話不錯,那藥確實有增長內力之功用。”
沈歡凝氣於指,大喝一聲,指尖射出一段真氣,竟把木牆射出一個小孔。
“與那先生所為倒頗有些相似,也不知是何緣故。”
沈歡如此尋思著,提劍便是一劈,劍鋒凝出一小段薄薄的劍氣。
“可惜還是太差,高手不是單靠劍法便贏得了的。”
這時候響起一陣敲門聲,他答應著把劍放到一邊,原來是李二,他這個時辰是送藥了。
他看著那可小而又小的白丸子,歎了口氣,說道:
“我以後便是要靠這等淺薄無用的東西維持了麼?”
他搖了搖腦袋,把之服下,抬首看李二正在端詳那小孔。
“有什麼事麼?”
“抱歉,並沒有。”
說著便要出去,突然他想起什麼似得,問道:
“你空著手去,如何知道寶藏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