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所有人都能看出,李俊走出公司大樓的時候,他眼裏所流露出仇恨正一點一滴腐蝕著他走過的路麵,而且同時,也腐蝕著他自己。
有人不寒而栗,有人司空見慣,有人惻隱,有人歡喜,然而不管是哪一種,他們都在沉默著,觀望著。
大家都知道,這是又一次排斥反應。
人體隻能容許一種血型存在,A型、B型、AB型、O型,甚至是RH型,因為血液不純會致命,所以當不同的血液進入,人體便會發生激烈的排斥反應。
公司也是一樣。
自從董事長雷老爺子雷振行重病臥床之後,公司的血液便因血型不合而沸騰了起來——如果說大少爺雷宏是A型血,那麼二少爺雷翔便是B型血——雖是同根生,卻也絕不能共存——這並不是新鮮事——曆來都是大家族的傳統保留節目——據說在二十年前——雷氏企業便已經上演過一幕雙龍奪珠——勝出者自然是雷振行,而他的大哥雷振東則黯然離場,背井離鄉,至今杳無音信。
曆史總是不厭其煩地重複著。
明眼人都知道,改朝換代的戰爭已經到了白熱化的地步。
李俊是二少爺雷翔的人。
他的出局自然是派係鬥爭的產物,但卻並不代表結果——公司到最後是A型血,還是B型血,現在定論還為之尚早。
李俊被炒魷魚的理由是因為失掉了一個客戶。
那筆單子並不大,十來萬,對於雷氏企業來說不過九牛一毛,其實犯不上翻出生死牌,於是二少爺雷翔的雷霆震怒便顯得格外誇張,近似作秀——大多數人都會以為那不過是雷翔借大義滅親來樹立威信的手段——但事實上,雷翔的怒火是千真萬確的——因為李俊犯下的錯誤不在能力上,而是在忠誠上——他把交易的底價泄露給了方楚媛——而這個方楚媛卻是大少爺雷宏新招入麾下的下屬——一個漂亮女人——美貌加上智慧所編織的誘惑之網連蜘蛛精都會自歎不如,於是向來精明的李俊一頭栽了下去,等到明白過來的時候,已經萬劫不複——就在簽約的前夕,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另一個競爭者竟以低出雷氏企業10%的價格搶走了這個客戶——更奇妙的是,在開除李俊的第二天,業績平平的方楚媛便被雷大少爺任命為西南區市場總監,一下子到了青雲之端,趾高氣揚地走馬上任了。
“那個女人——”雷翔惡狠狠地掐滅了一支煙,像是掐斷了方楚媛的脖子——但此時,他想起的實際上卻是另一個女人——那是一個幾乎害得他身敗名裂的漂亮女人,不過還好,她已經消失很久了。
那一次的教訓告訴他:敵人是沒有性別的。
而李俊讓他憤怒的很大部分原因也在於此,他將引起很多不愉快的回憶——趕走李俊,是因為雷翔不喜歡看見一個過去的自己,那就像一麵鏡子,將時刻提醒他的恥辱。而且,他再可惜李俊,也不敢再用一個連美人計都應付不了的下屬。
雷翔陰沉著臉。
站在他身邊的趙昱森卻掩不住地露出了欣喜之色——李俊與方楚媛的秘密,便是由他揭露出來的——他拍下了一張李俊與方楚媛在清晨走出賓館的照片——從而不僅小立了一功,還除掉了霸占住他上升空間的勁敵,可謂一舉雙得。
他的心思雷翔全收眼底。
雷翔一點也不喜歡有野心的下屬,他需要的隻是忠心,至於能力,倒在其次,因為能力從來是生養野心的土壤——所以雷翔的手下幾乎都是些庸才,但庸才的好處就在於庸才總是占據大多數,人多則勢重,而且他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離開了雷翔就什麼都不是,他們是寄生蟲,雷翔就是寄主,為了生存,生死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們隻能死死忠心於雷翔。
李俊是一個例外。
大約在一年前,那時李俊剛進雷氏企業,雖說是最底層的一個小職員,但是卻已表現出不俗的潛力,巧的是當時李俊的父親遭遇了車禍住進醫院,這正是雷翔需要的機會——他立即特許李俊在公司財務預支了一大筆錢,李俊對此自然感恩不盡,自此便一心一意鞍前馬後,鞠躬盡瘁,成了雷翔的心腹。
碰上收買人心,雷翔向來慷慨,隻可惜不是所有的有才能者的父親都會出車禍住院,因此這種信任的建立可謂來之不易,他花了這麼多的心思,可末了李俊竟栽在了一個剛進公司三個月的女人手裏,整件事就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突如其來,打得雷翔眼冒金星。
然而打出這一記耳光的趙昱森還在旁邊眼巴巴地等著嘉獎。
“做得好!”雷翔口裏說,卻恨不得一腳把趙昱森踢到門外去,但是他不能,如果一個老板對手下要求太苛刻,那他永遠都無人可用,隻能做一個光杆司令了。
“隻是,”雷翔幽幽地說:“這口氣真讓人難咽……”
趙昱森眨了眨眼,他完全聽懂了。
2和弟弟雷翔的用人策略相反,雷宏從來不怕有野心的下屬,因為他覺得,再有野心的下屬,也隻會是他的下屬。他甚至喜歡有野心的下屬,因為隻有有野心,才會去爭去搶,而他們搶來爭來的,也都將歸屬於他的勢力。
為此他鄙視雷翔收買人心的方式,利益當頭時,感情總是會退居二線,所以他覺得收買人心最好的辦法就是去滿足一個人的野心,就比如說方楚媛,從第一眼見到她,他就知道這是個野心勃勃的女人,她的漂亮和頭腦是兩把鋒利的武器,將為她開辟出一條康莊大道來。
雷宏給了方楚媛豐厚的獎金,以及西南區市場總監的職位——但是方楚媛明顯並不滿足,她要得更多——她總是一直故意做出和雷宏關係密切的樣子,而且她也的確向雷宏暗示了多次,雷宏既不澄清,也不接受,他對這個女人的用心心知肚明,他不點破是因為他想利用這個女人的殺傷力,至於桃色緋聞裏多一個女配角,或是少一個女配角,他根本無所謂。不過他非常清楚,他必須和這個女人保持真正的距離,因為她殺傷力太強。
她和田舒瑜長得頗有幾分相似——他記得有個人曾經說過,他和他弟弟雷翔其實有很多共同點,包括對女人的品味——他們曾經同時愛上了這個女人,並且為了這個女人反目成仇——當然,那個時候,他們並不知道,這就是田舒瑜的目的——她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挑撥兄弟二人,至於原因,迄今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