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密的樹林幾不透光,隻留下星星點點的碎亮片,風一吹,又被葉子全擋了去。這裏的植被層次分明,分布錯落有致。底下是虯曲盤繞的根部,深入淺出,分隔出不規則的區域;接著是灌木叢,是無骨的柔軟又堅韌的藤蔓,纏繞著高大的望不到頂的樹木,一點點攀升,祈求著端點。望天樹,橡膠樹,或是棕櫚,香桃木,混雜在一起,現出無序的自由。
地表微微傾斜,顯出起伏不定的扭曲地形。林中靜得嚇人,仿佛除了樹木以外,便沒有其他生物了。
越往深處進時,卻聽見了細微的聲音——那聲音也隨著距離的縮短而越來越清晰。是孩子的聲音,暫時隻有兩個——還有水聲。
是了,林中橫了一條溪,不大寬,隻約摸幾武,然而看起來卻有些深,水流得也頗急,卻甚為清澈。那兩個孩子皆赤了腳卷了褲腿,站在溪中一側。看起來不過七八歲光景。
兩人打了淺黃麻製的短褐,生得唇紅齒白,烏溜溜的眼睛黑裏透著光亮。一個少長些,似乎是男童,另一個約是個女孩兒。
其中的女孩轉頭,忽的露出了微笑,脆生生的喊了聲:“阿哥!”她潔白的牙齒好像不曾因為換牙期而有所缺損,反而格外整齊。
被叫阿哥的男孩子直起了摸魚的身子,才回了她一個笑容,便看見大捧的水以破竹之勢而來,狠狠砸到了他的臉上,濕透了前半身的衣服。他咬牙切齒地收齊了未及時改變的僵硬的笑臉,本想狠狠反擊卻看見她笑得明媚,彎了眼角。一時間改了心思,他大跨步用力地踩水,走到她跟前拎著她的衣領往岸上走。她急得大叫:“阿哥,阿哥,阿哥!你做什麼……我還沒玩夠呢,你不能因為被我潑了水就……”
他卻頭也不回地打斷了她的話:“笨蛋,你再往前就到水中央了!”
那女孩知道自己會錯了意,頗為難為情的臊了臉:“啊,我,我沒注意這……等下,喂!”
她還沒說完,那被稱阿哥的人就迅速彎下身子鞠了一大片水潑向她,然後抑製不住的笑出了聲。
“你簡直狡猾透了!”
他轉回身現出狡黠的笑容,頗為自得地向她眨了眨眼睛:“這叫謀略。”
她卻絲毫不為他的情緒所感染,反倒一臉陰森地看著他,一動不動。他瞬感不妙,便討好似的向她眨了眨眼。她冷冷笑了下,便麵無表情地——將他的頭按入水中。
“救……佞(命)……”張牙舞爪卻始終逃不開,因為滿嘴水,聲音在水中悶悶傳來所造成的狼狽景象,真是令人心情舒暢了不少。
不過看他尚未逃跑,似有悔改之心,還是勉強放過他好了。她揚了揚眉,鬆了手。
那男童好不容易從水裏出來,大口喘著氣,頭發睫毛都不斷地往下滴水。他隨意抹了一把,還未睜開眼睛,便如同一隻搖尾巴的大狗向一個方向撲去。
被撲中的人倒在水中,濺起巨大的水花,而顯然因為滿臉淌水而睜不開眼睛的家夥,熟稔地摸到了她臉頰的位置然後高興地蹭。
本來想發火的女孩扭捏地被他抱著,張了張嘴仿佛想要說些什麼,最後隻是別開臉,斂了眼,輕輕吐了音:“……嘁。”
溪旁要隔了幾尺才有高的樹木生長這裏本就是偏熱的地方,沒了樹蔭,日頭漸高,便讓人有些失了繼續玩鬧的心思。兩人捋了捋濕漉漉的鬢發,又擰盡了衣擺的水,手腳並用方爬到了岸上。其中的男孩將腳蹭進了來時的鞋子裏,踩著鞋幫,拖遝地向前了幾步,又轉過身來,給後麵的妹妹搭了把手。等她亦上了岸穿好了鞋,便拾起一路本想摘著把玩的巨大的葉子。
“喏,你拿著,”他看起來極為高興,險些笑沒了眼睛,不近不遠地站在那兒,整個人都顯得神采奕奕,“遮太陽恰好。”
看她接過後,他便雙手環抱了胸,睜大了眼睛,神色似是分外驚喜:“我真是個有遠見的人啊。”她聞言立即把葉子塞回到了他手裏,橫了他一眼,便率先走到了前麵,懶得再理他。
他笑嘻嘻沒再多說話,隻是接住了那葉柄,追上去攬住了她的肩,撐著葉子與她並排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