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初戀無痕(1)(1 / 3)

安靜美好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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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2005年的春天遇見紙鳶。我們的身份是這樣的:我是醫護人員,她是病人,她來我們醫院就診。紙鳶長得很美,是那種年輕姑娘的美。皮膚十分白皙,微微透著紅暈,穿白色的薄毛衣,整個人顯得嬌小而羞澀。

那天我值班,紙鳶就分給我管,我得做她的病例。我問:“名字?”她很有禮貌的朝我微笑,她的母親在一旁替她回答:“駱紙鳶”“年齡?”“19歲”在我和她母親一問一答中,紙鳶安靜的望著我,臉上掛著恬美的微笑。這是她的特點。紙鳶的安靜給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從一開始就是。和她同住的有一個病友十分吵鬧,我們隻能不停的給她打針,並且考慮是不是給她單獨安排一間病房,因為她這樣實在太影響其他人。另外兩個病友在她的影響下變得焦躁起來,隻有紙鳶仍舊安靜的坐在自己的病床上,不吵不鬧,低頭想事或抬頭望窗外。

我很奇怪,這樣安靜又美好的女孩子,為何會住進我們的醫院。呃,我的意思是,我所在的醫院是一家腦病醫院,說得更通俗一點就是,精神病醫院。駱紙鳶的狀況很好,我並沒有看見她發瘋的樣子,相反的,其他病人都是在發病的時候送進醫院來,一眼就能看出有病。我把這個疑問說給駱紙鳶的母親,這個女人突然就哭了,她用手抹著眼淚說:“你不知道,她病的時候不喊不叫也不打人,就是胡亂吃東西,家裏能咬動的東西都被她吃過了,木桌,書,電視機遙控,還有玻璃鏡子她也吃,吃的一嘴的血啊!她還不停的自殺,什麼法都試過,我們沒辦法才把她送到這裏來的。”詢問病史時,紙鳶的母親又一次哭了:“她喜歡的男孩子死了,她就成這樣了。都是我害的她呀!”

問到這裏就可以了,這是我的職業道德。事實上,在我們科室,每一個病人背後都有一個曲折的故事。這一點也不奇怪,但是對於紙鳶這個不像病人的病人,我卻十分好奇。

2

嚴格說來,我們科室更像一個監獄。我們處在一幢獨立樓的二樓,樓梯口用一扇加厚的鐵門隔絕了病人與外界的聯係。對於精神病人我們采取封閉式管理,病人吃喝拉撒都在這樓裏。當然我們就不必。我是醫院的男護士,是的,男護。精神病院需要男護。

所有的精神病區都是故事不斷,我們二樓是女病區,自然更加有意思。我每次處理完事件之後都會想,是不是這些病人們從未覺得自己有病,或者他們在這樣的時候更開心?不過所有的故事都與紙鳶無關,無論上演什麼樣的鬧劇,紙鳶都規規矩矩呆在她自己的領土,從不參與。看起來她似乎更像一個護士。我一直沒見到紙鳶發病,我好像一直盼著她發病,可一直沒能如願。她母親說的吃怪東西的狀況我也沒見過,紙鳶隻吃我們發給她的一日三餐,老實得像個三好學生。我開始懷疑駱紙鳶並沒有什麼精神病。可是她左手腕上那道傷疤我倒是看見了,很深很深,足以要她的命。

入院5天,紙鳶一直不說話,安靜又溫和,也不犯病。我對她,更加好奇。

3

其實我們醫院男護的日子很愜意,沒有事件發生時,我們陪病人聊天,很多精神病人都是很健談的,並且說話很有意思,若是病人都不想說話,我們還可以自己在辦公室玩撲克或是象棋。駱紙鳶主動跟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在我和另一個男護下象棋的時候。

紙鳶說:“我也想下象棋。”那個男護很自覺就讓出位子來給她坐下。我也很高興,一則她終於肯開口說話了,二則為她的這個愛好,很少有女孩子喜歡下象棋的。一轉眼我又害怕起來,我怕她吃象棋。我緊張的看著她的手,準備著她吃象棋時做怎樣的舉動。不過我失望了,紙鳶並沒有吃象棋,她認真的擺好棋子,說“可以開始了。”紙鳶下象棋的時候依然不愛說話,不過她的技術很爛,我讓子讓得非常辛苦,就算這樣,還是有幾盤沒辦法,贏了她。我贏她的時候她就很不高興,有一回她說:“我跟他下總是能下贏的。”我非常敏銳的捕捉到了這一句,並且確信,紙鳶口中的他,大概跟她的發病有關。

我期待紙鳶能多說一些,我從來沒有像這一次這樣,渴望知道病人到底有過什麼樣的遭遇。紙鳶果然滿足了我的渴望,一旦說起這個“他”,紙鳶的話多了起來。她說:“他最喜歡跟我下棋了,我本來不會下,是他教會我的,沒想到後來我竟然比他還厲害,回回贏他。”我在心裏感歎,這個男孩子的棋藝到底還是高我許多啊。她又說:

“你不知道他對我有多好。我就是要天上的月亮,他都會摘來給我。”

“我回家的路上要經過一條很黑很長的小路,每次下晚自習,他都會來接我,送我走過那條黑路,不管那天上班多辛苦多累了他都不會忘記來接我的。”

“他工作很辛苦的,他沒什麼文化,隻能買苦力,又辛苦又掙不到多少錢,但是他卻什麼好吃的都買給我,我們班上別的女孩子吃過的我都吃過。”

“我還記得那次我痛經,痛得厲害,他一個大男孩跑去藥店給我買來這些藥。”

紙鳶說這些的時候,臉上浮現出很幸福的表情,是掩飾不住的微笑,她甚至忘記了我也是個男人,竟然在我麵前毫不臉紅的說起她痛經的事情。我忍不住插了一句嘴,我問:“你也很喜歡他是吧!”她忽然嚴肅的說:“他是我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