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易扶風來說,現在他人生中的最大追求莫過於混吃等死、虛度光陰。
這個願望美好而又奇妙,好不誇張的說,是人生最高境界之一。
當然,要是實現的過程中沒有那麼多的麻煩就更好了。
天地間此時寂靜一片,隻有為數不多幾座小木屋於荒野之中煢煢而立,屋子上方飄出幾縷炊煙,一時間竟然顯出了幾分祥和之感——當然,要是易扶風不密謀著偷別人一隻雞就更祥和了。
“咯——”一隻老母雞發出一聲響亮的鳴叫,並不是生蛋時那種歡快地鳴叫——事實上,老母雞此刻萬分驚恐,它撲騰著翅膀試圖躲開那雙笑眯眯的眼睛的注視。
一顆石子猛的飛過來,正中老母雞的脖頸——它暈了。
易扶風笑眯眯的從樹上跳下來,輕巧幾步,就鑽進了雞圈,嚇得這群可憐的小畜生們一時分外鬧騰,雞毛亂飛。小聶拎起那隻老母雞的翅膀,轉過頭,趕緊低聲道:“都莫叫,莫叫,我又不吃你們,窮緊張個什麼勁兒!”
易扶風此人,相貌堂堂,鍾靈毓秀,一雙眼睛微微上挑,一對瞳仁黑白分明,著一身紺青繡銅錢短衫,腰間還十分文雅的斜斜插一把根骨分明的白玉扇,這人打眼看上去並無不妥,甚至渾身上下都還透著一股子少年郎的風流勁兒,隻是可惜——這人腦殼不太妥當啊。
老母雞剛才一聲已經將木屋裏的老伯引出來了,易扶風眼角一斜,立刻提腿就跑。
自家雞被人偷了,老伯氣得吹胡子瞪眼,在身後窮追不舍,一雙老腿甩得快的幾乎能飛上天,揚手就是一個鞋底朝著易扶風後腦勺飛去,易扶風一下被打了一個趔趄,趕緊叫道:“老伯莫氣莫氣,我是要給錢的!”
老伯依舊腳下不停,口中罵道:“給錢就給錢,你小子跑什麼跑,別以為我不知道,這個月你已經偷了我是第三隻雞了!”
易扶風麵上做出一副誠懇樣子,腳底下依舊跑的飛快,手底下也不停,一邊跑著一邊已經把雞毛拔得滿天飛。
老伯叫道:“你就直說吧,你絕對是沒錢給我吧!”
易扶風哈哈大笑,風鑽進嘴巴裏嗚嗚亂響,他幹脆轉個彎兒,停下來道:“您這話隻說對了一半,我是沒錢,可我同夥有錢啊。”
老伯狐疑望過來。
風呼呼刮著,吹起一片蘆葦在天空中慢悠悠地晃蕩。
“這位小哥,你還不打算出來嗎?”易扶風等了一會兒,忽然朝空中叫道,“從人家家裏頭你就一直跟著我了,我看您這腿上功夫比這位老伯還要好!”
四周靜了好一會兒,隻有風刮過蘆葦的聲音,鳥都沒飛出來一個,眼看著老伯麵色越來越沉,易扶風終於急了,瞪著眼睛高聲道:“你小子出不出來,再不出來一會我烤的燒雞就沒你的份了啊!”
老伯眼珠子都快憋出來了,胡子在嘴角一翹一翹,好小子,還弄燒雞,送點大料給你要不要啊?
風聲唳唳,似乎夾著誰沉沉的笑聲一閃而過,易扶風覺得亂飛的雞毛有些嗆眼睛,剛想抬手揉揉眼睛,忽然一陣黑風刮過,眼前便端端立了一個玄衣青年,身姿挺拔,麵若含霜,長發以銀扣整整齊齊束於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一雙漆黑的眼底似幽幽泛著藍光,手裏持劍,側身對著易扶風。
易扶風連忙揉了揉眼睛,將來人看了三看,皺著眉頭想了又想,驀的怪叫道:“你你你……”
來人輕飄飄回身,望向易扶風,低聲道:“嗯?”
他嗓音低低,配上那張回過頭來的俊臉實在是十分的勾人。
易扶風卻好像見了鬼,手指指向他,指頭尖都是抖的,顫著嗓子道:“蒼蒼蒼……”
來人施施然上前兩步,逼近易扶風,直至胸膛抵上易扶風的指尖,這才忽然展顏一笑,道:“是我,我找了你很久。”
他這一笑,就好像山中飛鳥驚起一池綠水,又好像皚皚白雪在太陽底下熠熠生光,從心的喜悅由他眼底生出來,狠狠撞進易扶風心窩子裏頭。
易扶風怔怔地望過去,很不情願的想起了一些“雖然他覺得很美好畢竟是童年回憶可蒼九思未必覺得愉快因為對他來說可能是噩夢但是依照現在的情況可以命名為往事”的回憶。
蒼九思靠近他的耳前,呼吸間都帶著來自遠方的氣息,他低聲道:“是我,我來了,我來找你了。”
就好像被一根蜜糖小針在心底微微叮了一下一樣,易扶風打心底裏發麻,一股冷氣從腳趾頭尖尖直鑽進腦門頂兒,噫,這酸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