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賞心樂事誰家院(一)(1 / 2)

天色如潑墨一般暗了下來。

高高的城垣上,兩隊巡城守夜的將士對向遇見。

大概是彼此極熱絡,他們還未十分接近對方,卻先遞出親熱的眼色招呼對方;接著,兩隊為首者露出一副隨意的模樣,各各懶散的走到城堞後麵,糊弄似的往城下匆匆瞥過一眼。

那刻已過戊時,城外四下悄寂,早無百姓進出城門。

瑟瑟秋風穿來穿去。

將士們欠了欠熊腰,伸了伸胳膊,又忍著席卷全身的倦怠,徐徐朝城中眺了一眼。

果然,朦朧夜色下的樓煩(山西寧武)城中,東西南北各方向上的街市已鮮有人走動,真正是滿城閉門鎖戶、萬家燈火齊喑。

俄頃,兩方將士移步靠近,對眼示意。因是長年累月積攢下來的默契,對於那種飽含蘊意的眼神,諸位將士不但熟悉,而且立刻心領神會。隨即,兩個身材勻稱的將士主動從隊列中走出;再之後,他們腿腳懶怠,慢吞吞走下城樓去,複又麵帶困倦地走向城門。

秋風忽吹忽止,老鴉時啼時歇,月亮如一個害羞的姑娘,一直躲躲藏藏的不肯露麵。

從黑沉沉的夜色中,人們隻能依稀分辨出模糊的人影。大約過了二分之一刻的功夫,兩扇投用了百年的城門才重重地合在一塊,跟著又發出一縷沉悶而悠遠的聲響。

城中,處處靜寂,在在安謐。

走街串巷的更夫一邊張望,一邊用梆子敲出清亮震耳的聲響。

四條悠長而空闊的幹道交口處,一酒鬼手挈著把小巧的酒壺,晃晃悠悠的走來。興許是酒蟲入腦,他的意識脫離了控製;他有些神誌恍惚,更有些旁若無人;他忽而快步疾走,忽而狂笑妄語,偶爾還會盡情盡興的手舞足蹈一陣兒,絲毫不顧及肢體動作的不和諧。

竟不知過去多久,他走近一處青磚綠瓦、錦繡繁華之所。

那裏四周環樹、恢弘開闊,中間院落湊集,車水馬龍。呆呆望了許久後,那人不知不覺入了魔;他心裏漸生出無限豔羨,然後雙睛發餳、意醉神迷。由於幾近發瘋似的渴望著、幻想著,一個失慎他跌了足,還將手中的小酒壺啐在地上;而後,他整個人也昏昏迷迷的倒了下去。

說來亦是湊巧,他居然不偏不倚倒在了班府門前。當時周遭寂靜,輕微的動靜也顯得格外響亮。

初聽得外麵傳來重物‘桄榔’落地的聲響,班府立馬便有幾個短小精悍的家丁查看動靜。奈何天色已黑,情況不明,幾個家丁寄人籬下,也不敢擅作主張,隻能翼翼小心地把門開出一個小縫,大家一頭壘著一頭透過門縫張望,以此來滿足一下內心的好奇。

眯著眼瞧了一會兒,家丁們開始議論起來,“唉,我冷不丁瞧著,那倒在地上麵的,倒像是一個人。”

“你呀,才剛二十出頭的小夥子,眼睛怎麼還不好使了呢?說什麼像是個人?那可不分明是一個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嘛!”

“嗐,都這個時辰,我剛才一聽見動靜,還以為是什麼鬼東西要出來興妖作怪呢?誰承想,會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摔到了地上?哎,既然現在咱們知道了不是鬼怪,也非有人裝神弄鬼,那咱們到底出不出去看一看呢?”

“咱們外院,先前得了內院的吩咐;今夜,逢著夫人生產,老夫人特意下令及早落鑰插閂、關門鎖院,不許咱們放人進來,更不許一些不幹不淨的人入府,免得驚擾了夫人生產。我平時最膽小,反正我是不會出去的,你若有膽量,何不出去試一試呢?”

“如今已是晚秋,天也冷、風也緊。外麵那人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固然是可憐得緊,可若咱們不得吩咐,獨自做主,將什麼阿貓阿狗之類弄入府裏,萬一今夜衝撞了夫人,殃及到咱們自己頭上,那可如何是好?我覺得咱們還是不要多管閑事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