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碧藍如洗,一絲雲彩也不見得,一隻無比巨大的烏鴉飛過天際,它已經飛過了很遠的距離,它圓圓的黑眼睛裏倒映著滾滾狼煙和遍地屍骨,倒映著簡陋的草屋和骨瘦如柴的百姓,倒映著耀武揚威的酷吏和幹涸的土地。它飛翔著,飛過瀚瀾城堅固的城門,飛向碧瓦紅牆的宮殿。
突然,烏鴉“呱呱”叫了起來,登時,枯樹上停留的黑色樹葉,全都張開翅膀飛了起來,烏鴉的叫聲響徹寰宇。它們像一朵黑色的烏雲,籠去了宮殿的方向,隨即又四散開來,紛紛覓食去了。
巨大的烏鴉飛過重重宮門,看到一隊儀態萬千的少女正在公公的帶領下走向皇帝的寢殿。她們的年紀不過十三四歲,本該朝氣蓬勃如含苞骨朵,可是此刻卻個個麵如死灰。離皇帝的寢宮越來越近,殿內淫樂的聲音便愈發清晰——南朝君主趙文正此時正衣衫不整地摟著一個略顯稚嫩的女孩飲酒,殿內氤氳著溫暖的香氣,歌女衣衫輕薄,曼舞飛揚,一派糜爛。五關城破、糧草告急、東部水患的奏文胡亂地堆在案上,甚至還有求援的血書,隻是都已落了一層薄灰。
公公走進來,恭敬道:“陛下,新選的舞姬到了。”
趙文正丟開手裏的酒杯,抬眼掃了一遍如秋葉般瑟瑟的稚嫩女孩們,冷笑道:“如今爾等是愈發省事了。”趙文正貴為皇帝,卻有著令人十分不齒的癖好——隻喜歡七至十二歲左右的女孩兒。
公公顫抖著跪地道:“皇上開恩,如今戰亂,又大旱了三年,能找到這些姑娘已實屬……”他話音未落,一個玉石酒杯已經狠狠擲在了他的腦袋上,趙文正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獰笑道:“好個狗東西,你也學朝上那些老王八來教訓朕?來呀,拖出去,剝了他的皮。”
公公甚至來不及捂住流血的腦袋,便哀嚎著被侍衛帶了下去。不一會兒,一張血淋淋的人皮送了上來,隻嚇得女孩子們個個噤若寒蟬,尖叫聲都隻能憋在嗓子眼兒裏。
趙文正見了,哈哈一笑,隨即從新選的舞姬中找了兩個年紀最小的,當即開始交歡。
南朝也不知是不是宗族之間近親結婚的緣故,生出來的皇帝一代比一代殘暴乖戾,至趙文正這一代,已經到了堪稱變態的程度。他甫一當上皇帝,便命人將自己已逝的親姑姑的屍首從墳墓中刨了出來,說愛慕姑姑已久,與那屍體同床共枕了一月有餘!隻將他的姑父氣得吊死在了宮門口的樹下麵。後來他又轉了性,喜歡見人與獸類交。合,宮中的許多宮女都因此遭了秧,死在凶獸口下的不計其數。
便是如此,他猶覺不夠,又將自己的親叔叔封為“豬王”,不許他住在府邸,隻能在豬圈裏與他的豬妃子生活,每月還要親自前去查看“豬王”有無辛勤“耕耘”。因為母豬始終沒能為“豬王”生下個一兒半女來,他覺得索然無味,便殺了叔叔和那群母豬,把他們的肉混在一起做成了肉餡,摻在了豬肉裏賞給了文武群臣。
如此種種,不勝枚舉,就連宮裏的人都說,夜晚能聽到因趙文正枉死的冤魂連綿不絕的悲切哭聲。
這絲絲縷縷的哭聲,遙遙嫋嫋的歌聲,皇帝狂放的笑聲,好似一曲亡國的樂章回蕩在瀚瀾城的上空。
風起雲湧,滾滾烏雲刹那間遮天蔽日,天地黑如深夜,矗立百年的南朝政權腐爛如朽木,苦苦支撐至今,終於迎來了它的最後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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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山茂林,一個牧童牽著牛,突然抬頭望望天。此時尚是晴空萬裏,他卻自言自語道:“這可是要下暴雨了,咱們得快些回去。”
牛疑惑地看看天空,晃晃腦袋,“哞……”了一聲,似乎不太讚同。
可是待到晌午時分,果然鉛雲滾滾,大雨滂沱,好似天河驟然決堤,一時間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而駐紮在山下的反叛軍可算糟了秧,大雨來得又快又急,他們根本來不及遷營,此時一個個帳篷泡在水窪裏宛如煮湯圓一般,就算是主帥也不得不先命軍師和副將去安撫軍心抓緊拔營,自己則親自卷著褲腿準備挪窩。他渾身濕透,正在水裏撈他的牛皮卷軸和地圖,一旁的勤務兵盡職地舉著一把破傘,像個大號蒼蠅一樣圍著他繞來繞去遮擋漏進帳篷裏的水。主帥轉身和他撞了個滿懷,終於不耐煩了,破口大罵道:“你他媽是不是傻!快幫老子撈圖啊!那個那個,漂出去了!”
愣頭愣腦的勤務兵趕緊甩開傘,踩著大水花就向外撲,濺了主帥一頭一臉,隻氣得他鼻子眼睛快要扭到一起去,咬牙切齒道:“你的腦殼也進水了不成!沒心肺的龜兒子!”好在很快又有一個副將並兩個士兵水淋淋地跑進來幫忙。他們活像被戳了孔的水袋子,渾身上下的盔甲都奔走著活潑的溪流。副將一邊收拾東西一邊道:“將軍,軍師已去安排撤離了,咱們得快點,否則遇上山洪就不好了!”
主帥苦不堪言,沒好氣道:“廢話!用你提醒!趕快把有用的東西都收了,一點痕跡也不許留下。”說到這,他又反問道:“右將軍還是沒信兒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