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3章(1 / 3)

六爪女抓過大槍,哪裏有火光就朝哪裏瞄準射擊。天黑也無法判斷射擊效果,打了一陣兒,她就沒了興致,扔下大槍跑出去等紅點、啞哥他們。

樓下鬧哄哄的,紅點帶出去的士兵回來了五個,卻不見紅點和啞哥。六爪女撲過去揪住一個正在拚命往肚子裏灌茶水的士兵追問:“你們團長呢?”

士兵搖頭:“不知道,亂哄哄的,槍林彈雨,誰也不知道誰的下落。”

旁邊一個士兵說:“頭家你放心,我們團座是這個,”說著朝六爪女豎了豎大拇指,“第一個烏龜殼就是他做掉的,後來我看到他讓那個啞巴大哥給背走了,啞巴大哥武功高強,肯定沒事。”

聽到這個士兵的話,六爪女多少放心了一些。正在這個時候,就聽到暗道入口處亂糟糟地嚷嚷起來,六爪女連忙跑過去看。幾個士兵圍成一圈正從暗道口裏往上抬人,抬上來的人渾身上下的衣裳爛成了破布條,身上臉上被煙熏得就像一塊黑炭。士兵們七手八腳地把人抬了上來,後麵,啞哥也鑽了出來。六爪女向啞哥撲過去搭手一摸,濕乎乎黏嘰嘰的,還有衝鼻子的血腥味兒。六爪女嚇壞了,連忙叫衛生兵過來:“快來,快來,啞哥負傷了。”

啞哥連連擺手,示意自己沒負傷,指著那個剛剛抬上來的人急慌慌地叫嚷。這個時候大家才認出來,抬上來的是紅點。

紅點渾身上下都是傷口,胳膊和小腿都有骨折,所幸沒有致命的傷。他一個人做掉了兩輛坦克,帶出去的士兵回來了五個,加上紅點,有六個人平安歸來,四個士兵把生命扔到了土樓外麵的荒野上。沒有了坦克的威脅,士兵們士氣大振,第二天一大早,士兵們紛紛爬上圍牆去看被炸毀燒毀的坦克。昨天還威風凜凜、橫衝直撞的四輛坦克車,在初升太陽的照射下,黑黝黝、歪斜斜地躺臥在六爪樓半裏之外的荒野裏,成了死烏龜。

紅點胳膊上纏著繃帶,拄著拐杖,爬上碉樓,看著自己昨夜的戰果,臉上露出了欣喜:“大臉貓!”紅點從來不叫他大臉貓,都是一本正經地叫他“團副”,今天突然這麼叫,把大臉貓嚇了一跳:“團座,你沒事吧?”

“沒事。你估計,日本人沒有了坦克的支持,能攻得下我們這座六角樓嗎?”

大臉貓說:“隻要我們的彈藥夠,肯定攻不下來。”

紅點點頭:“有你這麼說,我就更有信心了,彈藥沒關係,大不了晚上到戰場上搜集去。”

日本人今天特別反常,天已經大亮,陣地上卻靜悄悄的沒有動靜,唯有幾麵膏藥一樣的小旗在荒野裏無精打采地晃蕩。

“團座,日本人這是咋了?”大臉貓迷惑不解,“按照常理,今天他們應該發火啊!即使不衝擊,起碼也得用炮轟我們啊!”

紅點笑笑,笑容不知道牽到了哪根神經,引起了傷處疼痛,又咧了咧嘴:“或許是四輛坦克全部被摧毀,受了沉重的打擊,有些不知所措了。”

話是這麼說,紅點自己心裏卻沒有底。日本人的反應實在太詭異了,跟日本人征戰血拚無數次,按照他對日本人的了解,日本人不會輕易認輸,在遭受到重創之後,他們隻會更加瘋狂地進攻,這樣擺出偃旗息鼓的樣子,不是日本人的性格。

紅點用望遠鏡透過碉樓的射孔,密切觀察著戰場,企圖從戰場的蛛絲馬跡來判斷敵人的動向。過度的專注,讓他忽略了一個問題:他們有啞哥、六爪女和他自己這樣的神槍手,日本軍隊裏也不乏神槍手,而且裝備著比他們射程更遠、更有殺傷力的狙擊步槍。紅點的望遠鏡此時麵朝東方,鏡片的反光,對於訓練有素的狙擊手來說,是最好的目標。遠處一聲槍響,紅點就像愣了瞬間,身子僵直,然後仰麵倒在了地上。

大臉貓嚇壞了,扶起紅點哭號著喊他:“團座,團座……”

六爪女昨晚上幫著照顧傷員,給出擊回來的人熬稀飯,忙碌到下半夜,躺下了卻又興奮得睡不著。她也知道,坦克車全部做掉了,六角樓還可以繼續堅守,雖然前途渺茫,可是就像紅點說的,隻要還有一個人,他們就不能讓鬼子從六角樓過去繼續侵占我們的國土。一直到窗口透出了灰白的晨光,她才進入了夢鄉。剛剛睡著,就夢見一條碗口粗細的黑蛇纏住了她,她拚命掙脫出來,反身就跑,卻又被迎麵一條黃色的大蛇攔住了。六爪女陷入了絕境,野性大發,迎麵撲上去,揪住了黃蛇用力撕扯,後麵的黑蛇卻又纏住了她的四肢,令她無論如何動彈不得。六爪女急壞了,眼看著黑蛇的血盆大口朝她吞噬過來,她大聲喊了起來,也終於從噩夢中醒了過來。

“頭家,頭家,頭家你快些啊,快起來啊……”大臉貓在外麵嘶喊,男人,尤其是一個身經百戰的男人,那種嘶喊的哭腔令人心驚膽戰。

六爪女連忙套上衣服跑出來:“怎麼了?怎麼了?”

大臉貓哭得鼻涕眼淚把胡子都糊了起來:“快,團座沒了。”

六爪女還沒有明白什麼是沒了,跟在他身後手忙腳亂地爬上了碉樓。

紅點直挺挺地躺在碉樓的地板上,六爪女撲過去,隻見他雙眉正中,就是長著一顆紅痣的位置,一個黑色的圓孔中流出了鮮紅的血,血沿著眼眶流進了眼窩,又從眼窩裏流淌到眼角,在那兒凝成了一顆暗紅色大大的血淚珠……

六爪女沒了知覺,昏沉沉地癱軟在地上,躺倒在紅點的身旁。然而,紅點已經閉目長眠的現實卻並沒有離開她的意識,她拚命想醒來,或許醒過來就能發現,這一切僅僅是個夢。

她是被大臉貓和啞哥喚醒的,醒過來之後,轉臉看到紅點仍然躺在她的身旁,臉色就跟六爪樓的土牆一般蒼黃,巨大的悲痛和不甘,極度的哀傷和痛感,令她五髒六腑像爆裂了一樣巨疼無比。忍耐疼痛的唯一方式隻剩下了哀號,她放聲嘶吼起來,沒有眼淚,沒有哀泣,隻有哀號,淒厲、嘶啞、幹裂的哀號,那聲音就像夜幕中荒野上的孤狼在嚎叫,在土樓內外、曠野之上回蕩。

六爪女無休無止地嘶號著,聲音已經暗啞,嘴裏鮮血汩汩,兩眼暴突,似乎眼珠要掙脫眼眶的束縛跳出來。啞哥手足無措,淚如滂沱,痛哭失聲,男人渾厚的哭泣陪伴著女聲尖銳的號叫,產生了令所有人驚心動魄的震撼。

大臉貓跪了下來,樓下所有的官兵也都齊刷刷地跪倒在地。

六爪女再次昏厥過去,大臉貓和啞哥將她抬回了房間。

六爪女昏昏沉沉,整整一天沒有起床,一直到傍晚,她起來了,木然喝下了啞哥送來的稀飯,也不知道她和啞哥是怎麼商量的,當天晚上,她和啞哥失蹤了。

大臉貓和官兵們急壞了,紅點的遺體還沒有下葬,外麵又有強敵環伺,六爪女和啞哥在這個時候離去,他們誰也弄不清是什麼意思。大臉貓和官兵們的意思是,紅點什麼時候下葬,葬在什麼地方,都要由六爪女來決定,即使六爪女不見了,啞哥在也好說。憑他們之間不是親人勝似親人的關係,最有權力決定紅點後事的人也就是六爪女和啞哥了。

大臉貓最擔心的還是另外一種可能:六爪女和啞哥報仇心切,兩個人貿然闖去給紅點報仇。如果那樣就太危險了,雖然他們倆都身懷絕技,可是武裝到牙齒的日寇凶橫殘暴,在武士道精神的支撐下,一個個都是凶殘的豺狼、嗜血的魔鬼。他們如果淪陷了,那就絕無生還的可能,必定會死得極為悲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