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時代的最後一個月份。
據古書上描述,這是象征著終結的,最後一場戰役。
由“白銀之豪”騎士團領導的反叛革命軍兵分數路,分別從西邊控製住王國的海域以及大陸的海岸線;從南邊圍堵封殺了可能的逃跑之徑;而“白銀”的核心主力騎士,則圍攻王都,直取王國的心髒。一張戰網已經牢牢包圍住衰弱的範倫鐵諾王國、以及它的政權勢力。
“白銀”兵臨城下。可是,從王都格蘭西斯內湧出大量的不死喪屍,密集成群,似無畏懼地迎戰反叛的革命軍。最後的戰役,沉陷在一片陰黑之氣中。
雙方激戰三天三夜,革命軍無法攻下敵人最後的以死人堆成的堅固堡壘。
為了在危急劣勢中贏得逆轉的戰機,“白銀之豪”其中一人,點燃血肉,舍身發動炎龍之魔法,戰場上一時火光燎起。從魔法發射源頭,直至王城入口處的直線範圍,阻擋著的喪屍軍團盡數燃成灰。“白銀”以此一舉破城,並開辟出一條暫時的火焰之路。原本陰暗烏黑的天幕上升起一片火紅,聚成巨大的梵印,驅散王都外大部分的瘴氣。
隊友的犧牲搏得深入敵軍心髒的良機。最後,在其他騎士的掩護下,白銀團長艾爾方斯獨自一人殺入王城。
白銀的聖騎士艾爾方斯提劍闖入皇殿,其身上的銀輝堂皇的鎧甲已經殘缺不全,負傷累累,血紅染到主人蒼白的發絲上。盡管如此,主人鬥誌不減,仍然大步逼近那最後的地方。
皇殿中,王國的暴君與妖姬無顧幾百米外的激烈人屍交戰,正尋歡作樂,將活生生的侍從與俘虜當作玩具一樣肆意地蹂躪斬殺。黃金的地麵鋪上一片濃濃的紅,四周彌漫著霧一般的血腥與暴力的氣息。暴君正側躺在宏寬的王座上,懷裏依偎著妖豔的女人。他倆邊享受著嗜血與肆殺帶來的樂趣,邊等候即將到來的最後的敵人。他倆清楚,能夠闖入王城的僅有一個人。
艾爾方斯與暴君妖姬相遇。
這是最後一場戰役中,最後的一次對決。
艾爾方斯上前一步,沒有任何開戰的宣言,舉起持劍的左手。高舉的手背上,煥發出極光一樣的輝煌,驅散血霧的濃息,並穿過皇殿內外、映到天幕上,刺破了層層烏雲,提早喚來黎明。
這對惡人,必須要用這樣的力量將其正法。
光的源頭是艾爾方斯的力量之印記。也正是這個印記,引發出了奇跡的光——那是意味著,此次戰役即將完全勝利的希望曙光。
“紋徽”——超越魔法與魔武技的第三種力量,具有駕馭於一切之上的威能。
紋徽“極北之輝”的重現,使得王國的漫漫長夜就此終結。朝霞逐漸亮起的同時,大陸迎來了第一個和平的黎明。
白銀聖騎艾爾方斯取得最終勝利後,王國覆滅,範倫鐵諾公國得以創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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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倫鐵諾公國煉金元曆二五六年。
“……
神明的子嗣再一次向聖父懇求,
祈望您能夠呼應我的禱告,
施聖愈之光於大地上受難的我的母親,
使得她得蒙聖父的拯救,
洗脫惡魔附身帶來的萬般罪孽,
得以重享神賜之福。
——於此,禱告完畢。”
這是一個滿月降臨的明靜之夜,且正值俗人夢深的時分。維克多鎮中唯一的一座古老式教堂——克裏斯大教堂中,稀疏的燭火被夜風拂得明暗忽閃。
在高大莊嚴的聖父雕像麵前,一名誦詞的少女雙手相握,並躬身半跪。輕聲囈語般的禱告詞,斷斷續續從少女的口中吟誦而出,正如禱告者的嗓聲一般,存有一絲青澀別扭的感覺。
很明顯她並非傳統的克裏斯教徒,對正式祈禱的儀式一無所知,也不知該怎麼做才會讓自己的聲音傳達到聖父那邊。可她的身姿還是極力展現出了最大的虔誠。
她又將禱詞吟誦了一遍。
一刻的時間悄然過去,少女緩慢睜開雙眼,從禱告中回過神來,翠綠的瞳中失去平日的清澈,滿是揮之不去的愁緒。
此時注視著她的,除了忽閃的燭火、流淌的月色以及高潔的聖母雕像以外,仍有一個人。這個人正是長久居住在教堂中的牧師。他已經許久沒有看見過,有活生生的人來訪教堂了。
“真是一個非常孝順的孩子呢。都這麼晚了,仍在為生病的母親作祈禱。”目睹這一幕良久的老者終於從教堂的裏間走出,並這麼說著。
“牧師先生,你說聖父他……能聽見我的話嗎?”少女抬頭朝教堂的主人望過一眼,繼而又低下頭去,輕聲問道。
“上天一定會回應你的,好孩子……”
這個人靠近少女,並和藹地輕撫著少女那宛若絲綢的赤色緞發,目光不知從何時起,從溫柔變得異常。而少女也一直低頭,沉默不語。
“聽說小鎮上的小孩子們都受到了魔化病的感染呢。甚至,他們其中的一些已經跟隨著魔性,墮落到地獄裏邊去了。”
低著頭的她恍惚聽見一聲明顯的咽口水的聲音。
“不過不要害怕哦。因為……你和他們很快就會在地獄裏團聚了!”
貫穿大堂的黑暗越發濃鬱。激靈一般,她就在微微抬頭的一瞬間,瞥見牧師那張猛然變得扭曲的凶臉。少女在內心中暗喊一聲“惡魔”。不祥之風開始席卷起來,仿佛穿透過一切可視之物。
慈祥的聖父雕像下,無辜少女的眼前,牧師的克裏斯教服被其內鼓動著的塊頭漲破。漸飄落地的破碎布片間,那些讓人恐懼三分、灰黑碩大的肌肉筋骨乍現。獅首、鷹眼、鱷脖、犬鬃毛、比灰熊還要健碩的身軀,與渾厚雕翼連結於一體的翼猿長臂鉤爪,以及那雙猛蹦有力的獵豹後足。
這樣一隻獸族惡魔的迷幻身影,巨大得幾乎要把從各個窗戶射進來的月光都遮蔽住,更是擋在少女的身前。
惡魔偽裝用的牧師眼鏡跌落在地。碎剩半邊的玻璃鏡片上,借光源倒映著惡魔對著獵物凶笑猙獰麵孔。
在曖昧難辨的、從窗台外瀉入的月色下,隻在遠古傳說中記載並活躍的惡魔重現人間。
渾黑的魔物——那隻脫去人類牧師那副神聖外貌的惡魔,不再學牧師的模樣在進餐前作冗長的禱告,不再為食物祈禱轉生,不再說出“願你輪回”之類虛偽的話語,而是直接舉起一雙鉤爪,對獵物作出迅猛的撲擊。
說時遲那時快。那是一個肉眼幾乎難以辯清的瞬間。少女在雙爪來襲至頭頂上的那一刻前,迅速拔出藏在粗麻布衣袖裏的匕首,並千鈞一發地以刃鋒抵住了怪物的爪擊。
雖說匕首有著接近普通闊劍一半的長度,可對於少女來說,怪物的力氣大得難以想象。被強烈衝擊力撞開的她,以緊急的幾步後跳作為緩衝,幾乎退到教堂大門邊才得以穩住身體,同時也與怪物拉開了一段不短的距離。
緊盯著那原本已唾手可得、卻又因自己失手而逃脫的獵物,襲擊少女的惡魔驚訝於她早有的戒備。而且它從一開始就覺得有點奇怪,現在終於注意到了:少女的每個動作都伴隨有風的流動。不僅如此,即使她靜止著不動,也有著神秘的風幕所嘉佑。這就是為什麼她能夠看穿魔物的偷襲、並在一瞬間拔刀接擊的主要原因。
“果然……就是你。”少女根據先前的經曆暗暗判斷道。
“居然從一開始就能看穿了我的偽裝……不過小女孩,你今晚算是自討苦吃了!”
“……不管怎麼說,你終於露出真麵目了,惡魔!”
扔下那件套在身上叫她厭惡至極的粗糙布衣、以及損壞的匕首,少女伸起懶腰,舒展了一下筋骨。此時淺色衣角下的風勢凜冽依然。
少女還為自己那尚且過得去的演技而暗自得意,並憑此如願以償地引出了棲息於教堂中的惡魔。如此一來,可以證實維克多鎮上關於惡魔的傳聞果真不虛。
“你在之前就殺死了那個在維克多鎮中最德高望重的牧師先生,然後喬裝成他的樣子,一直潛伏在教堂裏伺機作惡!”
一改半刻前那“無辜少女”的形象、與念禱告詞時的柔弱嗓音截然不同,少女此時的話語清澈明亮,宣言一樣說著,猶如圍繞在自己身邊的神風般,可穿透教堂中的可視之物。
“區區一個人類中的黃毛小孩,竟敢在本尊麵前撒野!人類騎士團曾派過所謂的精英前來,揚言要剿滅本尊,結果還不是如此——他們的血肉成為了本尊胃裏的營養,其骨碎作本尊巢穴裏的森磚白瓦!可惜呀,今天本尊的收獲,既不是騎士也不是軍團,僅就尚未發育成熟的小女孩一個罷了!”
惡魔哼了一聲,表示自己倒了倒胃口,並學著人類用語言去挑釁。
“不過,我也好久沒有嚐過小女孩身體那份鮮嫩的滋味了!”
見麵前的魔物竟大言不慚地侮辱自己,少女不高興地繃緊了臉,“不——對付魔物,並不隻有我一個。而且,這裏有我和同伴就夠了!”說到同伴,她自信滿滿地宣言著,眼光在不知覺中飄到了另外一處。
“兩個?”惡魔反應過來,原來少女還在等待著同伴的“增援”。他倆對於今晚的獵魔行動早有準備,並精心布置。
惡魔以與自己的健碩身軀不相符的高速移動著,攪動著空氣的魔息夾帶一股勁力,將擋在身前或靠近身邊的長凳椅子都一一撞開,目標正是早遭自己鎖定的獵物——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