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吃蟲子的人(1 / 2)

最初的落魂灘是一片沼澤,陽光一映,泛著淡青色的光澤,夏天的時候還能聽到蟲鳴蛙叫。而現在落魂灘變得堅硬,泥淖中夾雜著折戟、箭簇與數不盡的衣冠、屍骨,無數遍的踩踏後,變得很踏實。

夏天是落魂灘最恐怖的時候,掩埋的屍臭流散開來,地上遍布著各色各樣的屍蟲,它們分泌著粘稠腥烈的液體,有的堅硬,有的鋒利。但對人類而言,在所有的東西通道中,盛夏腐臭的落魂灘反倒是最安全的一個,在這個屍蟲的天堂世界,沒有馬賊盜匪也無須繳納費用,後來,這裏便成為過客最多的東西通道。

盛夏午後,日光最烈、屍臭最盈的時候,一支商隊正緩緩行走在落魂灘上,十幾輛大馬車,上麵蓋著厚厚的氈布,四十多名護衛都騎著馬分成兩列把馬車夾在中間,馬腿膝下護著精鋼打造的“靴子”。

從衣著打扮上看,這是一夥東方商客,自東向西前往西大陸。商隊帶頭的是一個中年黑衣人,炯亮的眼睛四處觀望。

整支馬隊悉數騎馬而行,唯獨馬隊最後是一個步行的人。

這是一個年紀約莫有五十歲的人,由於臉上的麻子實在太多,反倒讓人覺得他的臉上生著很多白色斑點,一條剛過膝蓋的緊口短褲和一件曾經白過的黃坎子,便是這個人的全部裝束。生就一雙鼠目,長有半尺羊胡,身材很是瘦削。

他的一隻手托著一杆很長的煙槍,一口接一口吞吐著煙霧,煙霧奇異地呈現出各種顏色,整個人晃晃悠悠很享受的樣子,他的腰間還奇怪得別著一杆幾乎一模一樣的煙槍。

雖然步行,一路下來也沒被馬隊落下,走著走著,麻子忽地嘴巴一咧,眉頭接著一皺,緩緩垂頭一看,不知何時一隻拇指大小的屍蟲已爬在了他的小腿上。

這隻屍蟲通體呈現碧綠色,綠色的紋理夾縫中滲著墨綠色腐爛的屍液,那氣味就像烈日久炙後的蛆蟲,刺鼻的鹹臭。在麻子的小腿上,這隻屍蟲蠕動著,每動一下便深入一分,瞎子鼠目一眯,嘴巴卻忽然一翹,探手而出便把綠色屍蟲捏在指尖。

隻見麻子麵中含笑,緩緩把綠色屍蟲靠向麵前的煙槍,緊接著,竟然把那屍蟲按在煙袋鍋上……

剛一觸及燃著的煙草,溫度急速升高,綠色屍蟲以肉眼可視的速度膨脹起來,不大工夫便聽到“啪”的一聲,爆裂開來的屍蟲當即噴了麻子一臉墨色汁液。

馬隊中人聞聲回首無不變色,屍蟲是這世上最為肮髒的東西,它們生於腐肉又以腐肉為食,在腐爛與惡臭中滋壯成長,屍蟲幾乎就是糜爛肮髒的代名詞。

而麻子卻喜色更濃,鼠目如豆,伸出如羊胡一般粗細的舌頭竟把嘴邊一圈細細舔了一遍,還不時吧嗒著嘴,意猶未盡的樣子,看著這場麵,馬隊衛士一個個大老爺們也不禁嘔了起來。

爆開之後的屍蟲,表皮仍舊被吸附在煙鍋上,麻子速速吸了幾口,火氣一旺,很快便把一張蟲皮當作煙草吸入肺中,麻子連聲大笑,精神似乎一下子好了很多,還高聲喊了起來:“天才地寶補眾生,眾生死後補屍蟲,你們說,究竟什麼才是大補?”他的嗓音十分嘶啞,仿佛喉間有兩塊石子在反複搓動。

麵對這個瘋瘋癲癲無比惡心的家夥,馬隊自然無人回應,更何況,他們原本素不相識,隻是半路相遇同赴西大陸罷了。

“對極對極!前輩高見!”正在這時,忽聽馬隊最前方傳來應話,聲音煞為清脆,儼然一個少年,很快,左側一列馬隊悉數外走一尺,麻子一抬頭便望見遠處七八丈處的一匹紅馬上,立著一個青衫少年。

麻子雙目又是一眯,眼皮不時輕抖,似在竭力看清。少年十五歲上下的模樣,頭挽高髻,鬢角過腮,發髻外附淡紫頭冠,冠間橫插一根蛇狀簪子。少年麵相清秀一如頭頂發冠,葉眉入鬢,眸如映泉,白皙麵龐絲塵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