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深閨,柔腸一寸愁千縷。惜春去,幾點催花雨。
倚遍欄幹,隻是無情緒!人何處?連天衰草,望斷歸來路。
“盼兒,在想什麼?”一雙溫暖的手為衣著單薄的女子披上外袍,“夜深露重,莫受了寒。”
“你怎麼來了?快回去!”百裏盼兒將男子拉進房內,“父親和弟弟還未歇息,被他們看到就不得了了。”
“沒事,我修行尚淺,他們不會把我放在眼裏的。你看,我連影子都沒有。”修元點上壁燈,照得一室敞亮,卻隻有一人的身影映在窗紙上,顯得非常冷清。“大悲寺的蘭花就要開了,你願不願與我一同去看?”
“還是不行,弟弟這幾日都在府中,稍有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的耳目。你快回去吧,過兩日我會去找你的。”
修元點頭,默默離開了國師府。
城郊康氏廢屋,漆黑的屋子裏突然點上了一盞青燈,微弱的火光照亮了一角。
“查到他們的下落沒有?”一作布衣打扮席地而坐的老者道。
“還沒有。”修元低頭。
一黃衫少女輕笑一聲,“還沒勾搭上那無鹽女?加把勁兒啊,難為你生得這麼美,神佛也心動啊。”
“鈴蘭,不得無禮。”黃河老者敲了敲煙杆,“修元頗有慧根,假以時日,必然勝過你我。”又轉向青年,“修元呐,你雙手未沾染血腥,往後不妨試著走走仙道。”
“多些師父提點。”修元欠身。
“鈴蘭,你莫仗著自己貌美便不把別人放在眼裏。”青蓮早就看她不順眼,不由出言相譏。
“總比某些庸脂俗粉強些,別以為有幾個酸儒追著你跑,就當真高潔得不行。你的根還在那淤泥裏紮著呢,依我看,配汙泥怪正好。”
“都少說兩句。”一翩翩佳公子打扮的男子搖了搖折扇,“大事未成,你們還有閑心爭風吃醋?青帝對大家寄予厚望,有力應往一處使才對。”
“你就知道幫著她,臭玉簟。”鈴蘭氣呼呼地背過身去。
一絲紅暈爬上青蓮的俏臉,她不好意思地偏過頭去。
“說笑兩句也就罷了,別真的傷了和氣。”黃河老者站了起來,“修元,慢慢來,百裏智昭雖然狡猾,也不可能麵麵俱到,總有機會的。隻是尚不知其子忘川的深淺,凡事小心為上。”
黃河老者又叮囑了幾句,眾人各自散了。
“修元,我們同路,一塊兒走吧。”玉簟喊住了他。
“玉大哥,你現在是尚書公子,我不過一介布衣,恐怕不妥。”修元後退了兩步。
“什麼尚書公子?”玉簟笑了笑,“別演著演著真入戲了。”
“玉哥哥……”青蓮沒看到修元,待喊住玉簟才看到兩人,臉又紅了。
“死玉簟,你還欠我兩根冰糖葫蘆,不許跑!”鈴蘭抓著尚書公子的胳膊就往城裏衝。
“半夜三更的哪來冰糖葫蘆?你慢點,百裏智昭在城門貼了不少鎮妖符,哎——”玉簟被她拉著跑遠了。
剩下的二人麵麵相覷,臉上各自一紅,一前一後走著,都不說話。修元覺得氣氛尷尬,咳嗽了一聲,“青蓮姐姐也住在城內?”
“是,就在芙蓉閣。”
“芙蓉閣在什麼地方?”
“嗯、和合巷子。”
“這……小生愚鈍,改日登門拜訪。”修元認真地道。
青蓮撲哧一笑,側臉在黑暗中仿佛瑩瑩生輝,“以後就知道那是什麼地兒了。對了,你住在大悲寺?”
“是,小生原本是寺邊古井旁的一株君子蘭,得高人指點才勉強化為人形。”
“那你一定見過朱赫皇後了?”見他傻乎乎的樣子,青蓮又笑了,“瞧我,你得道不過二十載,不可能見過。我走這邊,你一個人小心。”
修元獨自往大悲寺走去,京城實行宵禁,街上沒有半個人影。遠處傳來銅鑼聲,已經四更天了。他打了個嗬欠,覺得眼皮粘連得厲害,對那些能騰雲駕霧的妖怪特別羨慕,自己再修煉三五十年,也能禦風而行了吧。正想得出神,迎麵撞到一個人。顧不上胸口隱隱作痛,他連連道歉,打躬作揖。
“你不知道京城實行宵禁嗎?”來著後退三步,上下打量著他。
“小生出城賞月,一時入迷,回來晚了,下次不敢了。”修元困得很,沒看清眼前是何人,反正大不了被抓起來關個兩三日,方丈一定會派人來接的。
“知道就好,你走吧。”小妖身上有百裏家的印記,估計是父親的式神吧。
“謝謝小哥。”修元腦子裏一團漿糊,睡眼惺忪地往前走,壓根兒沒注意到路旁站得整整齊齊的千羽軍。
百裏忘川看著大搖大擺離去的小妖,一頭霧水。
“頭兒,雙妖往尚書府去了。”
“不急,宋玉忠那老匹夫處處針對我們,讓他吃點苦頭也好。”百裏忘川轉身,“黃河老鬼狡猾得很,你們別輕舉妄動,一切聽從老爺子調度。”
“是。”
修元上了大悲寺,廟門早就關了,他困得不行,便依著柱子睡著了。一早小僧開門掃地,這才將他七手八腳地抬了進去,被方丈知道了又是一頓數落。
幾日後,百裏盼兒得了機會去大悲寺替臥病在床的母親祈福。百裏智昭公務繁忙,就交由忘川*辦。他一向孝順,又心疼姐姐,豈有不依之理?
起了個大早,換上尋常百姓的布衣,又抽調二十千羽軍的精兵暗中保護,兩人這才從後門走了出去。百裏家對外斬妖除魔,對內匡黨同伐異,早就是眾矢之的,與其招搖過市不如低調做人。
靈隱寺在二十二年前重建後更名大悲寺,規模擴大了一倍,有了天家庇佑,香火鼎盛。雖不是什麼節日,來上香的人還是絡繹不絕。
進了廟門,百裏忘川略微鬆了口氣,邪魔外道再神通廣大也進不了寺院。不過檀香繚繞,熏得自己有點頭暈。這味道,好像在別的地方聞過。
朝那泥菩薩磕了三個響頭,百裏忘川聽念經聽得頭大,找了個借口溜出大殿,在台階上坐著。看善男信女來來往往,百無聊賴,正昏昏欲睡,盼兒終於帶著一籃子素餅出來了。
百裏盼兒麵帶失望之色,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卻沒見著那人,也沒找著那口古井,連花的影子都沒看見。見弟弟巴巴地望著自己,忙扯出笑臉,“等急了吧,方才聽大師多說了一會兒禪道,我們回去吧。”
百裏忘川接過竹籃,咧嘴一笑,“難得過來一趟,多耽擱一會兒也沒什麼,姐姐開心就好。”
百裏盼兒心頭一暖,這弟弟打小兒懂事,人又生的俊俏,深得父親疼愛;倒是自己貌醜嘴拙,隻有母親和弟弟不嫌棄自己。
“姐姐想什麼呢?”
“沒什麼,走吧,人越來越多了。”
半個月沒有修元的消息,聽說皇上病重,父親日日天不亮就入宮了,就連忘川也要入了夜才會回來。偌大的相府,隻有她們母女兩個相依為命。母親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禦醫看了也都毫無法子。
望著盛在盤中的食物,百裏盼兒一陣惡心。日複一日都是妖魔的血肉,如果不吃,管家是不會送其它食物來的。如果不想死,隻有吃下去,何況現在不能,不願死。她想跟他廝守一輩子。懷著甜蜜的心情,盼兒忍著反胃吞下一盤血淋淋的內髒。
剛拭去嘴角的血漬,百裏智昭來了。“味道如何?”
“非常美味。”違心地說著奉承的話語,果不其然看到百裏智昭麵露微笑。
“好,好。黃河老鬼有三百年的道行,老夫為了捉住他費了不少功夫。這幾日林神醫進京,沒事你別出去亂逛。”
“是。”百裏盼兒見他心情好,大著膽子道,“父親,林神醫醫術超群,說不定能治好母親。”
“這不幹你的事,謹守自己本分,少去煩你母親。”
見他突然變臉,百裏盼兒嚇得噤聲,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但是愛母心切,忍不住找忘川合計,兩人一拍即合,決定在林長生進京時攔轎求醫。
和合巷?芙蓉閣。
“百裏智昭果然狡猾,連老伯都被他抓了。”玉簟滿臉憂色,“咱們暫時偃旗息鼓,待青帝派人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