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匕首沒入心口,我一點都不覺得痛。握著刀柄的那隻手不住地顫抖,血一絲絲滲了出來。雖然生命在一點一滴地流失,我卻有種解脫的快感:“這樣就好了。”
喉結上下動了動,我親手養大的侄子哭著跪倒在麵前,“對不起……對不起……”
眩暈惡心的感覺傳來,一貫理智到冷血的神經開始灼熱,時間不多了。用僅有的力氣抓住鍾亞澤的手,將刀尖從心口一點一點抽離。
噴湧而出的血噴了少年一頭一臉,他顧不上擦,慌忙來捂傷口。“你……不要死。”
“保險箱裏…是存折、密碼是、你的生日。”見鍾亞澤徒勞地按在傷口上,我欣慰地笑了,沒白疼他一場,“走之前把這裏燒幹淨了,別讓人抓到把柄。”看不清侄子的臉了,耳朵裏嗡嗡作響,他哭喊著說了些什麼,都不重要了,手一鬆,放任自己沉入永夜。
沒有黑白無常來勾魂,靈魂脫離肉體掉入深不見底的漩渦,一陣頭暈目眩後,我落在了鬆軟的土地上。周圍一個人都沒有,灰蒙蒙的,遠處四盞鬼火明明滅滅,格外顯眼。等了不知多久,沒有同伴,我隻好獨自上路。
近了,是座陰森森的牌坊,古老殘破的牌匾上書“鬼門關”三個大字,字跡有力,蒼勁有力,不知是誰的墨寶。守門的兩座石獅子麵目猙獰,眼中精光四射,剛才看到的鬼火就是它們的眼球。湊上去細看,是拳頭大小的南珠,每一顆都價值連城。伸出手去想摸摸這無價之寶,還未觸到,隻聽一聲獸吼,“休得放肆。”
驚嚇之餘縮回手去,抬頭望去,那兩石雕竟然活了,我定了定神,道,“請問前麵通往何處?”
那石雕甕聲甕氣地道,“過了鬼門關,便是黃泉路,爾等不要逗留,速速通過。”
穿過鬼門關,我便是真正的鬼魂了……吧。路邊開滿了火紅的彼岸花,遠遠望去像是鮮血鋪就的地毯。不多時,人、不,是鬼漸漸多了起來,他們有的獨自遊蕩,有的結伴徘徊,我自詡比起這些老鬼多些人氣,不敢亂看,沿著火照之路去往該去之地。
不知為何,往事慢慢地浮現在腦海中,就連雙親模糊的音容笑貌都清晰起來。老話不假,人為財死,親姑姑製造車禍害死了我的父母,以收養我的名義繼承了龐大的遺產。當時我才十二歲,不得不忍氣吞聲。蟄伏五年,終於在小侄子滿月之日,暗中下毒為雙親報了仇。那時的鍾亞澤天真無邪,我下不了手,騙過警察,將孩子撫養長大。十三年後,將一切和盤托出,讓他自己定奪。鍾亞澤籌備了兩年,終於走上了相同的路。奇怪,怎麼多愁善感起來了?
前麵橫亙著一條大河,水麵黑漆漆的,不起一絲波瀾。沒有渡船,我想就這麼飄過去,底下突然伸出的幾隻怪手,將我扯下水去。直直掉進了河裏。冰涼刺骨的感覺順著軀幹往上爬,剛想喊救命,便被人拽住一把拉了出來。
驚魂甫定,我連聲向救命恩人道謝,順便提議,“要不咱們一起走吧,人生地不熟的,有個伴也好。”抬頭卻看見一張燒得麵目全非的臉。
他見我臉色有異,別開臉去,頷首算是默認。
我們在岸邊一前一後坐下,相互拉開了點距離。我瞅著水麵發呆,他依舊默不作聲,隨手揪了朵曼紗珠華,在焦黑的手裏攥著。
良久,河上出現了個影子,漸聞水聲陣陣,是條木舟。艄公穿著素白的衣服,頭戴鬥笠,周身籠在薄薄的霧氣後麵,看不真切。他把船停在岸邊,“上來。”聲音幹澀,像是多年沒說過話。
“如果不上來呢?”不知那人底細,隨口一問。
那人笑了:“當真有趣,你變了不少啊。”聲音變的磁性多了,“上來吧,我送你一程。”
無可無不可地摸了摸鼻子,我上了他的船,恩公也默默地跟了上來。小船載著我們三個,慢慢向河中央劃去。一時無言,隻聽得嘩嘩的水聲,那艄公突然開口,正在發呆的我嚇了一跳:“不看看水裏有什麼嗎?”
搖了搖頭,我心有餘悸,水裏不知潛伏著什麼怪物,雖說是死了,還是怕受到傷害。倒是另一人掩不住好奇,偷眼瞄去。不知道是看到了什麼,他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眼看著要一頭栽進水裏。念在他之前救了我的份上,我拉住了他。他重新在船上坐好,牙齒上下直打架,渾身抖得像篩糠。
艄公像是看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一個人樂不可支地笑的肩頭發顫。笑了一會兒,大概覺得是沒什麼意思,便靜了下來。我繼續呆呆地看著那漾起的波紋,心裏是死水般的平靜,之前糾纏著的紛紛擾擾在過河之後便悉數淡忘,隻在心底留下個影子,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