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十五告訴他:“一般都是發賣了。雲州一帶的豪門富戶很多,應該很容易賣出去。”

李諭心中歎了口氣:“先問問她們自己可有去處,若已經找到下家,願意走的就一樣給筆遣散費。不敢走沒去處的,就找些善良些的富戶……”他本想說把這些家伎送給他們,但轉念一想,說:“告訴他們,王府的家伎,可不一般,不是一般人消受得起的!叫他們價錢出高點,越高越好。你會辦吧?”

趙十五應了下來。

李諭想,他吊高了賣,有的是人傻錢多的趨之若鶩,高價買回去的家伎,想來也不會太作踐。若他白送給別人,說不定還叫人生疑,覺得反常是妖。

李諭做了決定。雲州那邊的產業能變賣的都變賣,人員盡量精簡,隻帶必要的隨行人員去淡州。

他會先從京中回雲州,在雲州有一個月時間處理好封地的事務,然後再去淡州。

李諭叫石震寫了封信給雲州王府那邊,叫他們先準備起來,免得等他回來時候手忙腳亂。

而且他也不想再看一遍哭天搶地了,想想都頭疼。

首先精簡的就是汝陽王帶進京的三百多人,李諭整理了兩天,最後決定帶回去的隻有兩百出頭了。

汝陽王這般安靜,迅速,乖覺地處理起改封的事情,京中都議論紛紛,說汝陽王是被嚇破了膽。宮中對這事情也有所耳聞。

皇帝為此還哭了一回——他從前確實是和汝陽王這個哥哥要好。但幼年時候那一點好,對其他人來說什麼都不是。

他們都說,皇帝是不該徇私情的。雲州是塊重地,交通便利,又十分富足,握在汝陽王這個莽子手中,實在叫人不安。

蕭從簡很快就知道了皇帝的傷心。

是皇後命人從坤儀宮傳來的消息。

“陛下沒哭多久,不過十分愧疚,覺得對不住汝陽王。”皇後一邊玩著香爐,一邊輕聲道。她剛剛滿十五歲,但已經對皇後這個身份得心應手了。

蕭從簡沒有說什麼,隻問她在宮中還住不住得慣,宮中花園是不是太單調之類的閑話。

皇後反而有些著急起來:“父親!”

她很清楚自己在宮中要做什麼,有時候她覺得她比蕭從簡還清楚。

蕭從簡看向她:“怎麼了?”

“陛下……很不高興,”她低聲說,“我還是第一次見他這樣哭。我……”她想說怕,她怕君臣決裂都是從小事開始的。她怕蕭從簡得意太久,看不到這其中的深意。

不過“怕”是蕭從簡討厭的字眼,她隻能改口說:“我想,父親最好安撫陛下一番。那汝陽王再不堪,也是陛下的親兄弟。”

蕭從簡微笑起來。他一笑,皇後身邊的女官們頭都埋得更低了。

“好吧,”他說,“我會安排。”

三天之後,宮中在棠棣苑為汝陽王辦了場盛大的送別宴會。

李諭對那什麼什麼棠棣宴真是一點都不感冒。都說宴無好宴,就算沒陰謀,也是拉他過去給皇帝歌功頌德,強行雷霆雨露皆是天恩。

不過他就快出京了,這臨門一腳還得努力一番,去了做做樣子就當交個差算了。

如此一想,李諭又叫趙十五:“不要蒜汁了!”

這次他不用蒜汁了,上次是事發突然他怕臨時哭不出來才用了點小輔助,現在他已經徹底進入劇情了,隻要進入劇情他向來是收放自如,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雖然這裏沒人給他頒獎了,但是演好了可以活命,成就感真是杠杠的。

於是棠棣宴的時候,宮中眾人就看到了一場感人至深的兄弟分別。

李諭在皇帝麵前含淚道:“兄弟癡長年紀,不長智慧,不能為皇帝分憂,臣去淡州會努力讀書,修身養性,才不辜負陛下。隻是今後一別,從此天南地北,望陛下千萬保重,諸事安康。”

台詞是他拍過的電影裏的,隻需稍稍改動幾個稱呼就行。眼淚就靠技巧了,含在眼眶裏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台詞說完,正好緩緩滑落。

這場戲是演給皇帝看的,也是給宮中眾人看的。

不過他隻能看見皇帝的反應——皇帝已經抗不住了,雙手死死握成拳,眼睛完全紅了。

宮中幾個老人已經忍不住抹淚了。

皇後有些不安地看向她的父親。

蕭從簡正極其專注地看著汝陽王,並沒有生氣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