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千多年前的未央宮中,一代名將韓信被一群婦人用竹竿捅死的時候,可能壓根沒有想到以“異性王”為標誌的封建製度已經在逐步瓦解中,取而代之的是中央集權的郡縣製。從先秦的封建製過渡到郡縣製這一變化,按曆史學家唐德剛的解讀,是“中華民族曆史的千年一變”。這一變化,持續了二百多年才告終。從典籍上看,當時的人們,似乎並沒有感受到這一曆史巨變。二百年,太長了,用幾代人的生命周期完成的曆史烙印,一個普通人用他短暫的一生,是感受不到的。
將曆史視頻播放器快進到19世紀末期,全球化的衝擊,使當時的人們敏銳感受到:什麼英吉利、法蘭西、墨西哥、葡萄牙、德意誌等聞所未聞的國度和民族,席卷著船堅炮利、廉價商品呼嘯而來。李鴻章稱之為“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這一場變局,可不是剪掉頭上小辮子那麼簡單,也不是趕走皇帝,將故宮變成博物館那麼隨便了事。它從心理上再塑了漢民族:從“君君臣臣”、“中央之國”、“萬邦來朝”,到民主共和、聯邦分權製衡,再到馬克思列寧無產階級專政的共產主義,其人心、思潮跨度之大、之深、之劇,確實三千年之未有。
無論是秦漢前後的“千年之變”,還是清末民初的“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對於中華民族而言,都是人心、思潮的變動,隨之而來的是典章製度、器具文明之變化,但無論怎麼變,都不影響其生產生活的變化。縣太爺歸皇帝老子管,還是歸王爺管,對於田間地頭的農民而言,隻不過是換個主子而已,他終歸是要種田有收成,才能有飯吃。對於清末民初的中國人而言,洋人、洋布、洋燈火等諸多人物、器具固然大開眼界,也方便生產生活,但他們的生活,終究還得落在田間地頭中。一句話,中華民族是農耕民族,無論怎麼變,其生活重心落在農耕生產方式的“天”不變,依附其上的各類“道”,其實也不會大變。
但在1998年,中華民族的“天”變了。
那一年,中國城鎮化率剛剛突破28%。通過國際城鎮化經驗對比,這一比例正好是城鎮化進程的臨界點,一旦突破,城鎮化進程將進入加速階段,一般會在80%左右止步,個別甚至在90%以上。在2012年,中國官方統計數據顯示,中國城鎮化率高達51%,這說明中國的城鎮化進程和國際經驗吻合,如果趨勢持續,那就意味著在未來十多年裏,中國人中的八成居民都要告別農村,到城鎮中靠務工經商為生。這是五千年來中華民族的第一次大變化,可謂“五千年未有之大變局”。
天變,道亦變。
1998年,無論是蓬頭垢麵進城打工的農民工,還是在象牙塔裏講經布道的教授學者們,或者高踞廟堂之上的袞袞諸公,都未意識到他們正身處“五千年未有之大變局”中。而到了2012年,這一變化驚天動地,差不多所有人都意識到了,甚至中央政府將城鎮化進程列入正式工作日程之中。但在如此短的時間內生活生產方式如此的劇變,所引發的社會心理、人群組織方式以及經濟周期等諸多影響和衝擊,很少會有人意識的到。所謂“魚在水中而不覺察水”,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天變,但現在少有人察覺道亦變。
作為一個普通的中國人,我能為處於這個劇烈變遷的大時代而感到慶幸。不是每一代中國人,都有這樣的好運氣,能遭遇到如此劇烈變遷的時代,並且能在一代人的生命中感受到。對於這個時代變遷帶來的諸多變化,我有自己獨特的思考,這裏記錄下來,希望和有心的人一起分享。對於未來,我這裏沒有答案,隻有思考,我希望讀者看完這本書之後,一起思考,如果您有什麼獨特的想法,希望不吝相賜。
果真如此,本書就是成功的。
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