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 高樹鳴蟬。

汴梁城外柳樹鎮的一間院子的柴扉被推開, 有人往院子裏走, 打破了盛夏院落的寂靜, 正在做針線的齊氏放下了手裏的活計, 放輕腳步往外走。

此時不過未時末, 還沒有到申時, 這個時辰會是誰來了呢?

齊氏心裏狐惑著,已然走到了門邊,手還沒放到門閂上, 外邊那人已經走到了門邊,在木門上輕輕叩了兩聲。

“誰?”齊氏問。

“嫂嫂,是我。”外頭那人低聲回答。

齊氏忙抽開門閂開了門, 門外湧進一股熱浪, 門口站著一頭汗,男子打扮, 然而臉上帶著笑的喜順娘。

“叔叔回來了!今日怎麼恁般早?不是說到申時末才能回家的麼?”齊氏含笑問, 帶著小小的驚喜, 然後讓過一邊。

喜順娘跨進屋, 抬袖擦了擦額頭的汗, 說:“今日運氣好, 一捆柴和兩尾魚被宋玉姐都要了,就早些回來了,我買了些鹽和糖, 還有菜蔬……”

一邊說著, 她把手上的一個柳編籃子遞給了齊氏,接著往西屋裏看,問:“娘呢?”

齊氏答:“娘去隔壁趙家幫趙家娘子做醬去了。”

“可成和慧兒在午睡?”

“大郎和二娘睡得香,他們要曉得叔叔回來了,怕不會睡了,叔叔給他們帶了糖哩。”

“嫂嫂,在家裏你還是叫我順娘吧。”

喜順娘一邊說一邊回身把兩扇木門關上。

“慣了,換來換去怕說漏嘴,倒不好。”齊氏淡笑道,“對了,叔叔,我去燒水你洗洗,既是今日回來得早些,就洗了躺一躺,到黑我做了湯餅,再叫你起來吃。”

“也好。”喜順娘點頭。

一早起來挑著兩捆柴提著兩尾魚,走了二十多裏地進汴梁城,把東西脫了手,再走著回來,她全身上下早就被汗水浸透了,發出一股子汗餿味兒,她自己都聞不慣。

她走到堂屋的桌邊,拿起裝了涼水的大壺接連倒了兩碗,咕嚕咕嚕灌進了肚子,才愜意地長舒出口氣。

接著她走進西屋,把外頭那件髒兮兮的沾滿塵土帶著汗餿味的短褐給脫了,搭在床邊的木架子上,順手拿了一把扇子坐在窗下的一張扶手椅子上扇著,往窗外看。

窗外夏陽灼眼,鳴蟬聲在濃綠裏響成一片。

曾經的理想就是事業有成之後住在在山清水秀,風景宜人,空氣清新的地方,可等到真正實現了理想,住在這樣的地方,她卻覺得並不輕鬆了。

主要是此田園在非她所處時代的田園,而是往前推了九百六十年。

她穿來之前是公元二零一六年,穿來之後是大宋嘉佑元年,曆史上的公元一零五六年。

喜順娘的這個名字是穿來之後本身主人的名字,對的,她是魂穿,並非身穿。

她本來叫夏虹,二十三歲,電子科大畢業,專業是通信工程。

剛去單位實習,回單位宿舍之後躺倒睡覺,睜眼之後,她就成了喜順娘。

成為喜順娘之後,她第一個想到的竟然是莊周夢蝶的故事,不知道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

不管是幻還是真,她都要活著,日子也要往下過。

占據的喜順娘的這副身軀,夏虹是不滿意的,然而後來又滿意了。

如此矛盾為何?

實在是剛從床上爬起來,看著銅鏡裏麵那個身高體壯的女漢子,她有點兒膈應,跟她原來穿前的那婀娜嬌小的形象反差也有點兒太大了,不過原主的五官還是很端正的,偏清秀,隻是因為在外幹活多,膚色呈現出一種健康的小麥色來。

然而等她知道原主的頂梁柱大哥三月前已死,家中的老母和嫂子相繼病倒,家裏還欠了不少錢,賣了房子和兩畝薄地投奔汴梁城外的楊柳鎮嫂子娘家親戚,親戚又已經搬走,她們隻能在楊柳鎮租個小院子住下,一家老小都靠著她撐門麵,討生活之後,她就改變了想法,她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