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還熱熱鬧鬧、忙進忙出的尉遲府，今日冷清得有些奇怪。
一個十八上下的姑娘坐在高高的門檻上，雙目失神，不知在想什麼，與偶爾進出朝她望上一兩眼的仆人相比，仆人倒更穿得整齊華貴。
那女子黑發未理，懶散及腰，衣著也是大戶人家的好綢緞，就是灰了些，看起來髒兮兮的。
也沒穿鞋，光著腳丫子。
少頃一老嬤嬤出來了，好似早知道她在這一樣，也不看人就利落一伸手拎她起來，訓道：“我說小小姐，大夫人說了不許您到門口坐著……怎麼不聽話……還有您這又光著腳丫子……都沒髻發就跑出來……成何體統啊……大夫人曉得又要訓我了……”
喋喋不休又凶惡的語氣，仿佛她就是她口中的大夫人。
姑娘沒知覺，眼神仍然呆呆的。
老嬤嬤皺皺眉，又嫌惡地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念叨：“真是傻子……傻子……”
她的眼珠子突然動了動。
“嬤嬤！”
像聽懂了似的，突然吼了一聲，老嬤嬤嚇得一個激靈。
她唇瓣蒼白，雙眸依舊空洞，喃喃細語：“為、為什麼……”
老嬤嬤說不出話來。也不知她這話的含義。
“昨天阿煙生辰都有那麼多人的，為什麼今天阿玥生辰一個人也沒有……為什麼娘親沒有像昨天幫阿煙打扮一樣打扮阿玥……為什麼父親帶了禮物給阿煙卻沒有帶給阿玥……”尉遲紅玥的話斷斷續續，好似忍了很久，說著說著竟流下淚來，她似不知，還在念叨：“為什麼嬤嬤對阿煙那麼好……對阿玥這麼凶……阿玥不喜歡母親，不喜歡父親，更不喜歡嬤嬤……”
“你這傻子！”老嬤嬤怒，抬手欲打，誰料這時天際竟傳來一聲雷鳴。
不見烏雲，不見閃電，大晴天如同狂獅凶怒時的咆哮聲一般的雷鳴，會是空穴來風嗎？
老嬤嬤正要揮舞下去的手，在半空微微顫抖了，這麼做……會有報應嗎？
莫不成老天都向著她。
尉遲紅玥眯著紅紅的眼眶，抬頭凝視這攬晴空萬裏，不知何時本已停下的雷鳴又波濤洶湧起來。驟然一道閃電下達——
劈在她的眉心。
“啊——”
老嬤嬤怔怔地目睹著這一切，連尉遲紅玥何時痛苦捂著臉跑掉都不知道。
她的腦子裏隻是一直徘徊著這樣一句話：遭雷劈的不是她，要遭報應的也不是她，這樣一個早就該死的人間廢物，連老天都忍不住來收了吧。
她認定如此，便笑了出來，整整衣袖揚長而去。
尉遲紅玥跑進自己的屋子，將臉狠狠泡進清水裏，然而並沒有起到什麼作用，依舊疼痛的厲害，眉心那處。
她看著清水倒映出的她此時的樣子，眉心處一抹淡淡的銀色的類似於尾巴形狀的圖案，竟在慢慢發亮……
微亮……再亮……最亮……
尉遲紅玥又一次忍不住仰天痛嘯，好似有一股極大的力量從眉心衝破，然後衝進她的身體裏，肆意衝撞。
她很難把控……不對，是根本不能把控。
她不知，自己身後已出現一條模模糊糊的狐尾的影子，在張狂擺晃，似是回歸原體的喜悅，又似是對天地眾生的輕蔑。
淚水很快從眼角滑出，眉心和身後的狐尾樣子，也漸漸消失。
記憶回籠。
再睜眼。
那雙漆黑靈動的眸眼，終於清晰，帶著對這個世間的冷漠清寒，也帶著對這個世俗的不屑張狂。
紅玥，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