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轉眼便至黃昏,晚霞斑斕,殘陽如血。
有些荒涼的街道上,放眼望去見不到幾人,寬闊的路麵冷冷清清,商販稀少,店家也一個個緊閉堂門,門前均掛著“暫停營業”的牌子。
此處正是滬海道,卻絲毫不複往日的熱鬧繁華,血狼幫全部高層的一夜覆滅,讓所有人心中都萌生一絲驚悸,生怕災禍突然降臨到他們頭上。
雖然警方已經宣稱這是一起幫派火拚事件,可但凡有些腦子的人,都不會相信此等無稽之談。
幫派火拚,為何死的淨是一幫之人?
此時的一處偏僻角落裏,正坐著一位始終微綻笑意的老者,鶴發童顏,略顯清瘦,卻容光煥發,身下半尺多高小馬紮,陷入土中深約半寸。老人神色和藹地盯著過往行人,波瀾不驚。
他的身前,一張簡易搭成的小方桌上,僅放著一紙一筆,別無它物。
身後一展幢幡,左上角四個大字迎風飄揚:神機妙算!
然,右下十六字卻又讓人哭笑不得:不測姻,不盤運,不估命,見有緣人,不收錢!
道路上僅有的寥寥數位來往行人,也都忍不住轉臉張望,戲謔不已,感慨這老頭兒奇怪之餘,更多是笑他衣冠不整,不修邊幅:
披散著頭發似是昨夜被雷劈了一般,滿麵笑容好像看誰都是色眯眯的,上身著粗布長衫還算得體,卻隻有半截,下身是一未過膝的褲衩兒,腳上踏的,還是一雙拖鞋。
第一感覺,為老不尊!
隻是,老者絲毫不在意行人眼光,他坐在那裏,紋絲不動。微風輕柔,撩起他純白發絲,那一瞬間,竟頗具仙風道骨。
他雙眼始終盯著一個方向,似乎是在刻意等待什麼人的出現。
恰在此時,不遠處緩緩而來的兩人,讓他臉上笑容,瞬間深邃了兩分。
一人坐在木製的輪椅上,下身還蓋有一張灰色薄毛毯,另一人推著他,步伐不快不慢卻速度相當迅捷,步履矯健穩重卻幾乎不帶絲毫聲響。
輪椅上的人看上去二十多歲的樣子,隻是臉色稍稍蒼白,給人一種飽經滄桑的成熟感:相貌算不得十分出眾,隻是五官幹淨,分布勻稱;眉尖輕輕上挑,精致如剔羽,唇色微微暗淡,卻始終似笑未笑痕跡勾勒斑斕之美,如一滴淡墨入水,瞬間勾畫起萬裏江山,驚豔絕世;露出的十指蔥白如玉,卻不帶絲毫血色,微泛冷意,似是沒有溫度一般,令人心寒。
他麵無表情,似乎從來都是不嗔不怒,不喜不悲,一身淡灰色粗布長衫勻稱合體,讓原本有些羸弱的身子頓顯英氣勃發。
推著輪椅的人則略顯青澀,十五六歲的樣子,處處透著青春陽光,臉型棱角分明,容光煥發,相當清新俊逸;一雙濃密長睫之下的丹鳳眼眸悄然流轉,讓整張臉彰顯神采飛揚,嘴角輕噙一抹微笑,襯得那一瞬,天地間似乎隻剩下那墨玉般的一劍光輝;身穿一襲淡藍粗布衫,十分樸素。
兩人始終彼此沉默,卻顯得分外和諧。
他們,正是不久之前,出手相助連韻若的神秘兄弟。
當二人剛要從算命攤前走過時,老者迅速收斂玩世不恭,輕緩開口:“兩位請留步。”
“老先生有事?”
少年回頭,報以微笑。
“可以說有事,也可以說沒事,要看這位先生怎麼看了?”
老者回以一抹人畜無害笑容,隻是目光從帥氣少年身上移開,盯向那個始終未動未說話,甚至未睜開雙眼的半身殘廢男子,隻是一眼,心下便凜然一驚。
“老先生,我們可不算命,沒那閑錢,更沒那閑工夫。”
看到老者站在麵前攔住他們去路,臉上劃過一抹不悅。
“嗬嗬,無妨,今日見二位有緣,卜上一卦,錢不錢的不重要。”
說著,老者已手指晃動,掐指算了起來。
“我說老先生,您可別鬧了,這年頭天上還會掉餡餅兒?媽媽可從小就教我,便宜沒好事兒。”
少年嘴角掠過一抹戲謔:“況且,這天色也不早了,老先生還是早些歸家的好,免得路上遇到鬼,再把您老嚇出個好歹來。”
“哦?小兄弟天生孤兒命,何來母親?”老者嘴角微微一歪,目光陡然深邃。
驚聞此語,輪椅上的男子瞬間睜開雙眼:“影子,不得無禮,給老先生道歉!”
這是一雙怎樣的眼睛,竟生得如此熠熠生輝!
老者清晰所見,那雙眼黑白分明,流轉一瞬,靜若明淵。顧盼之間,似是已將世事迷離看盡看透。這一雙單單的杏眼,竟在睜開的刹那,為蒼白的麵容徒增無限神韻,那眼神裏,似乎有種說不出的深沉冷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