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夜的餘黑尚籠罩著這荒郊土,漸淡的月光爆發出最後一股能量,使勁穿刺了密雲,零星的光輝在夜的上空鋪陳出丁達爾效應的美幻,隨後立刻隱沒進了雲層,還給大地黎明前最後一刻鍾的黑暗。風也陶醉於這方夜景,呼呼兮吾曳輕。人工搭建的臨時棚上梁甩掛著一道牌子,在風的輕拂中擺蕩回正麵,粗墨寫著——蜀陵3號。
車輪在泥地上因奮力翻滾而發出的摩擦聲漸漸駛近耳畔,最後,聲音消失在墓地旁的車棚,接著是混雜卻不失井序的榔頭鐵錘相互撞擊的聲響,呯呯嘭嘭。考古研究所的發掘工們開始了新一天的古墓勘探。
轉眼回神。
考古研究所員工宿舍樓的一間房中,在遮光窗簾下仍舊處於夜的寧靜。床上,女孩身體大字鋪開熟睡著,嘴還咧著笑,傻憨傻憨的,就像嬰兒初嚐到糖果的甜蜜。
窗簾輕輕浮動了一下,牆上出現了一抹人影,那影子慢慢地走向熟睡的女孩,緩緩靠近。微弱的暗光中看到了他的身形。男子一身古代裝束,他靜靜地站在床邊,深情滿溢地看著熟睡中笑著的的女孩,盈眶的淚水模糊了視線中女孩的臉龐,風繞過窗子,微微地吹拂起男子的發絲。男子倒吸了一口氣,閉上了雙眼,熱淚劃過臉龐,額上的青筋兀起,然後,睜開雙眼,眼神中是斬斷的決心,不再有過往的依戀,他抬起右手,伸向床頭櫃上擺著的手機。忽然!男子的身影灰飛煙滅。
男子消失的瞬間,手機鈴響起,女孩撓了撓頭,睡眼惺忪地接起電話。對方剛講了幾句,女孩就像是吃了亢奮丸一樣立馬坐起身子,褪去睡意,兩眼炯炯有神。
“好!好!馬上來!”女孩掛了電話,把手機甩到床的一邊,勾起嘴角,“Fantastic!”
三下五除二地換好衣服,左手洗臉右手刷牙,隔離霜一抹,拎起包,手一伸,順來一件考古白褂衫套在身上,低頭看了看表,“哈!五分鍾”,抿嘴一笑,開門而出。坐上自己的愛騎奔馳smart,開往蜀陵發掘工作地。
車行駛在黃土沙地上,輪胎卷起的沙塵彌散漫天,像是古裝劇神秘主角專屬的出場儀式。
不,她好像也算不上什麼神秘。
應該說是,瘋子。
她叫南安,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貨真價實的研究生,酷愛曆史,愛到瘋狂,如果把暫時賠錢的曆史研究和財源不斷的生意場放在一起,她永遠選擇前者。賺錢的機會不是沒有,許多相關曆史文化旅遊公司應聘她做高管,可她一一拒絕。在她眼裏,抱著一堆骷髏遠比抱著一堆金條舒服。於是,“傻孩子”和“曆史瘋子”成了她的身份標簽。而這世上能夠理解這種心境的,恐怕隻有她的導師張博士了。
“南安!”張博士從臨時研究所裏走出來。
“誒!張老!我來了!”南安迅速下車,小步快走,邊走邊嫻熟地按了遙控鎖了車門。
“張老,您說我們挖到了一件玉器,真的假的!古蜀玉器啊!”南安簡直無法抑製內心的興奮,一個勁兒地挨著張博士嘮叨,“這古蜀玉器啊,起碼至今三千年,先不說那玉的質地會有多好,那磨工,還有上麵的玉刻圖文,定是天工之作,指不定有什麼文字能破古蜀未解之謎呢,對了,這次是玉璋,還是喪葬玉,還是……”
“哎喲,別嘮叨了,有你這個徒弟啊,我這耳根子都要被繭堵上咯,噥,你自己看看”張博士從保險櫃中捧出一個沉香小盒,盒子的做工極其精致,龍紋細刻,盒沿鑲著金絲,雖埋於土下千年,可這上等沉香木經過歲月的塵土浸潤,其香味越發悠遠醉人,一看便認定為皇家隨葬品。
南安看得呆呆的,既驚訝又興奮,伸出雙手想接過沉香小盒,張博士馬上收回手,“手套!手套呢!還說要讀博士呢!連這點考古基本素養都沒有,別跟人家說你是我學生。”
“張老,我這不是太興奮了嘛,這麼好的寶貝,嘻嘻,一下忘記了,下次一定記得一定記得。”
南安的眼睛笑成了月牙,一邊戴好了手套,接過沉香小盒,非常謹慎地端至文物實驗台,坐下。看到南安一臉興奮,張博士慈愛地搖了搖頭,抿嘴笑了笑,轉身去忙活手頭未完成鑒定的隨葬品。而另一邊,南安迫不及待,卻不得不小心再小心地打開沉香小盒,一點一點翻開盒蓋,盒子內層的做工更加精致,兩片樟木夾合鏤雕,盒蓋內層繪飾著兩字圖語,大概是未被破譯的古彝語,沒再深想,眼睛便被盒中的金布帛吸引,像是有一股客觀存在的意念催促著她去打開布帛。南安取來鑷子緩緩地掀開外裹的金布帛,眼前的器物先是讓她心頭一震,然後又歸於平靜,她輕輕放下鑷子,右手伸進盒中,左手在下托扶著,取出。恰好的角度讓陽光在器物上反射,那縷遲到的光劃過南安的雙眸,頓時,眼裏增添了一抹憂愁。她眨了眨眼。
一把玉劍簪,簪尾鏤浮混雕的蝶翅混有幾絲翡翠色,翠中有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