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煜聽到動靜,忙回身扶她,傅蘭芽便整個人撲到了他的懷中。
傅蘭芽隻覺那香味衝鼻而來,倉皇中一抬眼,瞥見他前襟露出某樣物事的一角。
她一訝,顧不上害臊,不動聲色探向他懷中,想悄悄將那東西拿出來,可平煜動作卻快如閃電,不等她的手靠近,便將那東西重新塞回前襟裏。
她大窘,等在他懷中立定,忙往後退了一步,跟他拉開距離。
未幾,懊惱地咬了咬唇,抬眸看著他道:“你懷中究竟藏著何物?”
見平煜拒不回答,她皺眉,繼續道:“那東西上的香味出自我手,這幾年,除了我哥哥和一位閨中舊識外,無人知道那香味如何調製,你身上為何會藏著此物?”
平煜麵色變幻莫測,心中說不出的後悔,要不是怕她越發胡思亂想,簡直恨不能落荒而逃。
麵對她的追問,他一時間騎虎難下,思量了一番,目光定了定,既然陸子謙的目的是為了讓他們彼此猜疑,他偏不讓其稱願,事到如今,最好的法子就是如實相告。
他想要的答案,索性都經由此事,統統在她麵前徹底攤開。
念頭一起,他猶豫了下,從懷中取出那方鮫帕,麵色複雜地看著她道:“今日傍晚,陸子謙去找都尉府找我大哥,托我大哥將此物轉給我。”
傅蘭芽目光落在他手上的物事,等看清那東西是一方鮫帕,眼睛微微睜大,忙接到手中細看。
若沒看錯,帕子上的詩句正是幾年前她在閨中閑來無事時提的。
印象中,這帕子早已遺失,怎麼幾年後,竟會到了平煜的身上。
不對,他剛才說,這帕子是陸子謙轉交給他的,難道當年竟被陸子謙給揀去?
她緊緊盯著那帕子,臉色驟然變得難看起來,少頃,驚怒交加道:“陸子謙說這帕子是我贈予他的?“
平煜心中懊悔不已,不等她說完,忙強辯道:“陸子謙說的話我全當放屁,我隻是——”
傅蘭芽卻已經想通了這當中的種種,一瞬間,隻覺羞惱至極,不敢置信地抬眸看向平煜,逼問他道:“那你今晚要問我什麼?”
聯想到今晚平煜的態度,越發確定,立在原地看了他一會,心寒道:“莫非平大人已經認定我是那等朝秦暮楚之人,打算連夜拷問我?”
平煜見她眼圈紅了起來,心中一痛,頃刻間,眸中閃過一絲狼狽,咬牙道:“你胡說什麼,我根本未懷疑過——”
傅蘭芽卻已經舉起那帕子,冷笑道:“既未懷疑過,為何不索性將這帕子丟了,還要將這帕子藏在懷裏?”
不等平煜答話,重新瞥向那帕子上的詩句,一字一句道:“夕殿下珠簾,流螢飛複息。長夜縫羅衣,思君此何極。“
怒極反笑道:“是了,想來平大人是見這帕子上的詩有失端莊,覺得心裏不舒服,懷疑這詩句是我寫給陸姓小人的……可是平大人不知道,我父親自小將我當作男兒教養,五歲時便令我跟哥哥一道啟蒙讀書,十年下來,六藝、諸子、兵書、數術、乃至詩賦,統統有所涉獵,其中不乏不甚端莊的詩詞,當時我在閨中時,不知謄寫了多少佳妙的詩句,帕子上的這首,又算得什麼?”
她語氣越來越重,說到最後,逼近他幾步,冷笑道:“另外,不妨告訴平大人,種種學問中,我唯獨《女訓》《女誡》未讀過,否則早在平大人第一回搜我的身時,我就該羞得一根繩子吊死了!”
話未說完,當日之事湧上心頭,她委屈又憤怒,直想掉淚,不想讓平煜看見自己失態,迅速撇過頭,往一旁走去。
平煜見她落淚,一時間懊喪得無以複加,伸臂攔住她的去路,目光晦澀地望著她道:“當日之事,統統都是我的錯,我任你打任你罰,隻要你能出氣就好。陸子謙的事,我也並非存心惹你傷心,隻怪我妒意衝昏了頭腦,可是——”
他頓了頓,艱難地開口道:“我對你的心意,你早已清楚,事到如今,我隻想問個明白,你對我到底——”
傅蘭芽聽得他聲音啞暗,心頭微震,淚眼婆娑看向他。
她甚少在人前流淚,可是在他麵前,卻屢屢情緒失控。
進京路上,不知橫生了多少波折,若不是他一路相護,她焉能像現在這般毫發無損,說不定……早已落入王令等人的手中,縱算性命得保,多半也是生不如死。
不知何時起,她對他除了信賴之外,更有了一份牽掛和說不清道不明的崇慕。
她原以為,在經曆了這麼多事之後,對彼此的心意早已再明白不過,根本無需多言。
誰知他竟仍在疑心她。
聽了這話,她錯愕之餘,又添一份委屈,眼淚直如斷線珠子一般,止也止不住,怒目望著他,哽聲道:“我以為我跟你在一起是為了什麼?難道在你心中,我便這般的不知廉恥不擇手段?”
猶如一道光閃過夜空,他心底每一個角落都被照亮。
他仿佛被人狠狠扇了一個耳光,麵色青一陣紅一陣,說不出的狼狽,見她要走,自知理虧,再顧不得什麼了,一把將她攬到懷中,急聲道:“對不住。”
然而不等他將她摟緊,她便在他懷中拚命掙紮起來。
她的氣息又重又急,動作前所未有的激烈,顯見得除了難過之外,還出奇的憤怒。
他沉默地任她推打,心中說不出的懊悔,想當初遇她之時,哪怕碰上再凶險的情況,她也從未像現在這般失態,可見因著他方才的質疑,她傷心到了什麼地步。怪隻怪他太過患得患失,才會無事生非,無端懷疑她對他的真心。
局麵從未如此無法掌控,她一路上積聚的情緒因著這一遭全數爆發出來,他麵色黯淡,咬牙僵立在原地,心裏火燒般的灼痛,一言不發任她宣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