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攸心知肚明一笑:“我辦事靠不靠譜,你比誰都清楚,少給我顧左右而言他。別怪我沒提醒你,剛才李瑉那傻小子說得沒錯,滿京城誰不知道傅冰的女兒是難得一見的絕色?一旦到了京城,那幫紈絝絕對不會消停,到時候平地生波,最後傷及的還是傅小姐,你還是——”
未及說完,見平煜臉色越發不虞,不等他發作,忙起身,腳不沾地往門外走,邊走邊笑道:“我不說了,你就自己跟自己較勁吧,我回屋睡覺去了。”
李攸走後,屋中又恢複寂靜,平煜出了回神,等聽到隔壁傳來一陣細微的聲響,收回目光,起身,快步走到窗口,翻窗而出,到了鄰房。
原以為傅蘭芽已歇下,誰知屋內竟還亮著燈,入內,就見傅蘭芽端坐於桌前,正整理著那一疊畫了陣法的紙箋。
聽到身後動靜,傅蘭芽忙回頭一看,見是平煜,放下紙箋,含笑迎上前來。
平煜走到金錢豹,居高臨下看向她,觸及她盈盈的目光,胸膛裏仿佛注入了熱流,忙若無其事移開視線,往桌旁走。
傅蘭芽抬眼看著他,見他麵色比之前稍見緩,心下微鬆,笑道:“未經平大人準許,我也不敢替平大人代筆,但我剛才將那疊陣法圖略做了一番整理,共變化了二十種陣法,就放在桌上,一會平大人畫陣法圖時,多少能少費些功夫。”
平煜拿過來的陣法足有十種,彼此搭配,至少能變幻出三十餘種陣法,等他將這些陣法圖如數畫完,就算片刻不歇,少說也需兩個時辰。
她說這話時,臉上含著淺淺笑意,心裏實則有些忐忑,唯恐平煜別扭勁上來,非但不肯讓她幫忙,還會就著這機會嘲諷她一頓。
所幸,平煜靜靜看了她一會,隻嗯了一聲,便走到桌旁坐下,執了筆,重新作起圖來。
她暗籲了口氣,她已經知道那大夫是在平煜的授意下請來的,心中說不出的感激,但以她對平煜的了解,當麵致謝說不定隻會惹來一頓閑氣,遠不如旁的法子來得實在。
見平煜畫得專注,她也在對麵坐下,默默托腮看他一會,少頃,又將剩餘尚未整理的陣法一一對應好,小心翼翼放在他麵前。
平煜執筆的動作微頓,他何嚐不知道她已猜到大夫的來曆,正在變相用這種方式向他表達謝意。
他一時沒忍住,擱下筆,抬眼看向她,見她俏生生坐在對麵,想起剛才李瑉所說的京城紈絝那些輕賤她的話,心中刺得厲害,忽生出一種將她摟到懷中的衝動。
靜了好一會,他垂眸看向筆下紙箋,一邊繼續低頭作畫,一邊道:“這陣法我小時常畫,畫起來還算快。明日一早還需趕路,你若無事,便早些歇下。”
傅蘭芽頭一回見平煜用如此家常的語氣跟自己說話,細辨之下,竟還有些溫柔小意在其中,禁不住狐疑地看向他。
未幾,想起他素來陰晴不定,既有陰的時候,自然也有晴的時候,看樣子,眼下正是他放晴之時,且說話的功夫,平煜已然畫好了一張陣法圖,顯然心中早已對南星派的陣法有了研究,遂不再堅持,起身道:“那我便睡去了。”說著,笑了笑,轉身上床睡覺。
因林嬤嬤睡在裏頭,她便隻好在外側合衣躺下。
輾轉了一會,忍不住隔著簾幔往床前看,正好見平煜擱下筆,拿了她剛才整理兩張的紙箋在手中對比,光線朦朧了他平日飛揚的五官,神情竟說不出的柔和。
她心裏微微一動,還要仔細辨認他的神色,他卻又提筆畫起陣法來。
隔著簾幔,他臉上的神情如同籠了一層霧,影影綽綽,看不真切,她隻好收回目光,轉而看向帳頂。
可一轉念,想起白日陣中時他身上衣裳披在自己身上的情形,腮邊莫名一熱,思緒隨之變得有些浮躁,忙翻過身,眼睛盯住林嬤嬤沉睡的側臉,想起大夫到底給請來了,不免有些感慨,平煜要是不亂發脾氣,似乎也不是那麼不通人情。
她心事重重,本以為自己很難入睡,可耳旁聽到平煜作畫時觸動紙張發出的沙沙聲,竟睡得前所未有的踏實,等到一覺醒來,已然天光大亮。
轉頭一看,林嬤嬤早不在身旁,她心中一驚,忙掀簾下地,就見林嬤嬤從淨房出來。
見傅蘭芽醒來,林嬤嬤忙快步走到床旁,含笑道:“嬤嬤正要喚你,自己倒醒了。”
傅蘭芽見她麵色已恢複如常,說話時也不再像昨日那般氣弱,既驚又喜,也不知是不是秦當家的藥丸和那大夫施針雙管齊下的緣故,林嬤嬤好得竟這般利索。
主仆二人在房中用過早膳,心知出了驛站,便會直奔嶽州,收拾了行李,下了樓。
剛到院中,傅蘭芽一眼便見平煜立在院子裏,身旁圍了好些人。
秦當家站在平煜對麵,臉上含著笑意,正爽朗地跟平煜說話。
平煜聽得還算專注,大部分時候不作聲,偶爾回以一笑,每當此時,那位秦當家眸中便微微一亮。
傅蘭芽看在眼裏,心頭忽掠過一陣疑慮,等走過秦當家身旁時,目光滑過他跟女子差不多寬窄的腰身,忽然福至心靈,冒出個念頭,再三看他一眼,等隱約確認心中疑惑,腳步都停了下來,暗忖,這位秦當家竟是女扮男裝不成?
秦勇這時也已看見了傅蘭芽,見她打量自己,含笑衝她點了點頭,隨後又朝平煜拱了拱手,引著秦門中人往驛站大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