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楓林村(1 / 3)

90年正月初一,不知道是不是許久沒吃上肉了,把我給吃撐了出來,成為一個飽受爭議的“90後”。

睜開眼簾,映入我的是一張胡子拉碴的大臉和憨厚的笑容,接近著是疲憊的黃臉和亂蓬蓬的長發。我認定閻王爺是21世紀的北京人,他老人家隻教了我“爸爸媽媽”的發音,不曾告訴我還有“爹和母”的叫法。

我讀懂的第一句話是“MGBZ的,咋又是個帶把的?”

綿延不絕的大山,直聳雲天;清澈見底的楓林溝是我最愛去的地方,水草深處,有紅尾巴的小魚兒,有揮舞著鉗子的大螃蟹,有懶懶的河蝦。

我不是塊讀書的料,也不是塊幹農活的料。以我母親的話說,就是“做抵門杠短了,做種火柴長了”。我唯一喜歡上學的理由是可以陪著雷蕾——同村比我年長幾個小時的漂亮姐姐。跟我母親一樣,她也有一頭烏黑發亮的長發,但比我母親的梳理得順溜兒。雙眼皮,薄嘴唇,一張紅撲撲的臉蛋配上標致的身材,簡直就是一朵含苞欲放的雪蓮花。不,應該比雪蓮花還美!

我從小就習慣給她挎書包等她到楓林溝裏摸魚,抓螃蟹。等她抓到五六隻時,我就近找些幹柴,坐到大石頭上,燃起火堆。她總是那麼麻利地清理掉螃蟹身上的硬殼,然後架在樹枝上,一圈圈地轉著烤。邊看著我邊咽口水,她就在我腦門上磕嘣一下,然後分我螃蟹吃。邊吃邊數落我是個隻知道吃不知道抓的懶鬼,像“豬八戒”雲雲。

也或是我們“殺生”太多,老天爺故意懲罰我們。高考時全班六十八大蝦三十五個一本,三十一個二本,就我們倆連錄取通知書都沒見著。老爹氣得拿“火麻杆”抽我,那滋味畢身難忘啊。全身紅腫了好幾個禮拜,躺在床上動彈不得。母親看得心疼,躲在屋旮旯直摸眼淚。老爹實在沒法了,韓家想出個大學生看來是沒指望了。這個世界,沒有一技之長就沒有立足之地。呆在家裏跟他們“修地球”我又不靠譜,二老一合計,幹脆送我去省城上個技校,學個技術也好日後混碗飯吃。總不能像我那三個“不爭氣”的哥哥一樣打工吧?

這一點雷蕾的父母跟我的父母想法出奇地一致,這就表明我又能雷蕾一塊兒去省城了,那陣兒做夢都經常傻笑。

省城的高樓大廈直叫人眼花繚亂,車來車往,人潮如織。我連抬腳落地都極其不自然,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走,朝那裏走。雷蕾卻很興奮,不停地叫著“哇哇哇”。看她那麼開心,我也跟著指手畫腳,嘰裏呱啦。

我還沒搞清楚技校有幾個大門,雷蕾就說她不想念了,慫恿我帶上咱們的學費出去闖蕩。不知道是腦門生鏽了還是大腦短路了,我滿口答應。心裏暗自高興,這要換成古時候,都叫“私奔”啦。

隻聽聞了“外麵的世界很精彩”,卻不知“外麵的世界很無奈”!從“黃果樹瀑布”到“九寨溝”,不爭氣的錢包很快見底了。

我不敢朝家裏打電話,又沒有朋友,隻好撥通了遠在深圳的三哥電話。

原本以為會遭到一頓劈頭蓋臉的大罵,三哥顯得很淡定,隻簡單地問候了幾句,給了我們地址,然後用不知道是幸災樂禍還是憤憤不平的語氣說:“我就說上什麼技校嗎?想精想怪的,真是老糊塗了,有錢也不知使在刀口上!”

就近選擇了汽車,當晚出發直奔深圳。

車子一開起來就沒完沒了,窗外是綿延不絕的大山,農舍,河流,雜七亂八的樹。第二天中午的時候車子終於“嘎吱”一聲停了下來,就聽司機扯著嗓門大喊:“牛家灣,牛家灣啦。要吃東西的,上廁所的搞快點啊!停車半小時,抓緊時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