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下的石桌上有一茶爐,爐中正燃著炭,發出些微嗶嗶啵啵的聲響。炭火之上是一隻精致小巧的茶壺,壺中煮著茶水。那是霧頂山茶,用的是梅花盛開時節梅瓣上抖落的雪水,在壇子裏封好,在地下埋了數年。照常理來說,人們總該將這雪水埋於梅根旁的,這樣那雪水才能帶有梅花的清冽香氣,可娘卻不這樣做,反是將這一壇雪水埋在了庭院的杏花樹下,因此那茶水煮出來的香氣便多了幾絲溫潤,彌漫著一種淡漠的清雅。
正欲伴香深眠而去,卻聞那弦音戛然而止。我微微睜眼,翻坐起身,抬頭便看見娘正執起桌上的那隻茶壺,倒了滿滿一杯。她見我起身,便笑道:“醒了?”又招手示意我過去“這茶都煮好了,還不快過來。”
我應了聲,小跑上前。壺中是滾燙的茶水,壺嘴正冒著白氣,輕煙如薄紗繚繞彌漫在了朦朧霧氣中,那霧氣,仿佛也帶了這茶水的香氣。我迫不及待拿起茶杯,仰起頭便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茶水剛入口,我“啊”地一聲,口中的茶便噴了一地。
我一驚,急忙用衣袖擦了擦嘴角,張大口伸著舌頭呼氣。誰料這一幕竟被我同父異母的哥哥撞見了。他“嗤”地笑出聲來,一邊無奈地搖搖頭,一邊晃著手中的折扇走到我對麵的石凳上坐下,嘲笑道:“不知道這茶剛煮好還很燙嗎,不會悠著點喝呀,真是笨死了!”說著,還不忘舉起折扇在我頭頂狠狠地敲了一下,“看你這一天到晚連點賢淑的樣子都沒有,將來誰娶了你還真是有辱家風。”
我白了他一眼,懶得再與他爭辯,順手攬過娘的琵琶來,隨意彈了些曲調。他卻並不願就此罷休,繼續道:“難道是想要挽回點形象,要給本少爺好好地獻奏一曲?不錯!不錯!那本少爺可要洗耳恭聽了。”說罷,還真用衣袖在耳朵上擦了擦,貼耳近前,還一臉的陶醉樣。
見此情景,我自然是氣不過,斜睨了他一眼,卻不再動聲色,隻是低頭專注於手中的琵琶。輕攏慢撚抹複挑,初為霓裳後六幺,一串弦音流瀉。彈奏了半晌,我瞥了一眼還在搖著折扇假寐的他,心底暗自輕笑,指尖扣弦,故意撥出了幾個突兀的音。
我這一撥手勁極大,弦響過後仍是一陣餘顫,刮在我扠在弦中的撥子上,發出“嗞嗞”的尖銳響音,極是難聽。娘在一旁聽著都不禁皺起了眉頭,哥哥就更不好受了,一下子被驚得跳了起來,氣急敗壞地指著我:“你……你……你……”
“知道這曲名叫什麼嗎?”我若無其事地換了個姿勢,閑閑地撥這琵琶上的弦。
“叫什麼?”哥哥疑惑問。
“《驚愕》。”我閑閑地答。
“什麼意思?”哥哥一臉凶相,,咬著牙冷聲擠出了幾個字。
“相傳,某樂師在演奏,可台下的聽眾皆是一群附庸風雅,卻對音律一無所知的貴族,甚至有人不少聽到一半睡著了,於是那名樂師便奏了這一曲《驚愕》,一為將那些睡著的聽眾驚醒,二位諷刺。”說罷,我便再次專注於手中的琵琶,不再理會哥哥,其實不用想也知道,他的臉一已經定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