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的這一個清晨,這名少年郎吃過了嫂嫂們為他煮的一碗餺飥,揣上幾個烙餅,接過阿娘給他收拾的一個包袱,這便與幾名同村一起,往那常樂縣城而去。
村正家的長子趕著牛車送他們進城,村民們一路送著他們出了村口,這回同去的人不少,有年歲稍長些的,也有年少的,村正家的小兒子也去。
村正一家算是他們村裏的大戶,然而在他們這種邊陲之地的荒野小村之中,即便是村裏最好的人家,那也好不到哪裏去。
雖是擔著村正之名,卻並無多少俸祿,前些年他們村正得了一場大病,斷斷續續拖了好幾年,生生把家裏給掏空了,待那錢帛糧食都花完了,他便不肯叫家裏人請大夫也不吃藥了,田產他是說什麼也不肯賣的,就這麼拖著,不曾想近幾年漸漸又好起來了。
這兩年他時常往來於他們村子和常樂縣城之間,幫村民們從城裏拿些磨針的活計,縣裏與他一些辛苦錢,倒也是一項貼補。
他們家兒子多,孫兒輩現如今也有了好幾個,這一回他們村這些人打算進作坊,便是村正家的小兒子牽的頭,言是自己要出去掙些錢財回來,將他那兩個大一點的侄兒送到縣學去讀書,好不好的,多少也認幾個字。
村正家的長子也說,等他們這些人在城裏安頓下來以後,將來他自己也要去,在那作坊裏隨便做幾個月的工,都比自家地裏出得多,又不怕什麼天災人禍,隻管做工拿錢,省心。
不過大夥兒都覺得他去不了,因為他得留在村裏當下一任村正。
牛車緩緩行出村口,在村子裏的土路與外麵那條水泥路交接的地方,是大片大片的白疊花地。
最大那一片是村正家的,去年秋後他在城裏買了好些白疊花種子回來,還與村裏人帶了不少,每回進城都要兩三日才回來,聽聞是坐在那縣衙門口挑揀種子。
車軲轆緩緩轉動著,水泥路兩旁,大片大片的全都是白疊花地,從前一些種不了莊稼的荒堿地,現如今也有不少種上了白疊花的。
眼下正是春末,地裏還未開出白疊花,隻是一片綠油油的苗子,若是不識得,便隻當是尋常莊稼。
幾個年輕人坐在牛車上說著話,夠想著將來的美好生活,主要就是掙了錢以後要怎麼花。
這條水泥大路上除了他們,還走著一些挑擔的推車的,也有趕著驢車馬車牛車的,還有趕著駱駝的。
在他們前麵不遠處,也有幾個坐牛車進城的,這時候他們就在那裏大聲討論著白疊花的事情。
“……”
“今年這白疊花不知價錢幾何?”
“若是太多了,羅二娘那羊絨作坊怕是要分揀不出來。”
“聽聞那白疊花心甚是難剝。”
“總不會叫我們剝好了再拿去賣?”
“那要剝到哪年哪月?”
“那羅縣令應不能這般。”
“我猜她們那羊絨作坊,應是有什麼精巧物什,能克這白疊花心。”
“那得精巧成什麼樣。”
“這白疊花心除了用手剝,我看就沒有其他的法子了。”
“正是,甚樣的精巧物什,還能比手指更精巧不成?”
“……”
這一邊車上幾個年輕人聽了他們的話,想象了一下那剝白疊花的精巧物什,約莫就是幾根木製的手指頭,在那裏飛快地剝著白疊花,想想也覺得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