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用沒有正經仆從,但是他這回作為縣令前去常樂縣赴任,身邊總不能連個幫忙的都沒有,想來想去,還是帶上了阿普他們。
這時候羅用他們這輛驢車前麵,負責趕車的就是阿普,另外那兩個黑人跟在後麵,他們另外還有一輛驢車,車裏裝了一些盤纏幹糧以及必要的生活用品。
這大冬天的,風大雪大,路麵上的積雪都已經很厚了,此去沙洲的路況,羅用他們幾個也不甚熟悉,走得快了容易出意外,所以他們這一次並沒有選擇馬車。
而且羅用也是有心想要把五對帶上,對於五對這樣的驢子來說,長安城畢竟還是太憋屈了些,不如西域那邊自由自在。
車子駛離了長安城,越是往西麵行走,眼前所見就越是荒蕪。
從前留在長安城中的時候,雖然也是大大的城池矮矮的房屋,一畝地的大院子裏蓋那幾間房,京城百姓還在自家院子裏種菜,但是與眼前的景象相比,卻又不知強了多少。
看著這大片大片荒無人煙的天地,羅用不禁又想起從前鄒裏正與他說過的河東道的人口。
眼下這個年代,與後世相比,著實是一個人口稀少的年代。
所以每當他們抵達一處驛站,經過一座城池,心情都會格外高興,就連那些素不相識的人看起來都顯得是那樣的親切,不管怎麼說,至少是人類不是嗎。
約莫二十日以後,羅用等人在蘭州渡黃河,過了蘭州,自此便踏上河西走廊。
南有吐蕃,北有突厥,大唐就在這兩股強大的力量之間,硬生生占下了這一片狹長而又富饒的土地。
遙想當年,漢武帝令霍去病等人占下這一條河西走廊的時候,原本定居於此的匈奴人是如何的哀傷與不舍。
“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興旺。失我焉之山,使我婦女無顏色。”
不過在匈奴人之前,據說這一片原本是屬於月氏國的土地。
這個年代就是這樣,國與國之間相互攻伐,不過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夾在吐蕃與突厥之間的河西走廊,相對於周邊地區,它是富饒的,但同樣也是危險的。
但是這裏的危險,似乎與羅用並沒有什麼關係。
在這一片傳說中很富饒、實際上與中原地區相比還是十分荒蕪的土地上,生活著許許多多的牧民,在這些牧民們口口相傳的故事裏,就有離石羅三郎與他的阿姊,用羊脂製肥皂,用羊絨織衣裳的故事。
牧民們十分歡迎羅用的到來,他們拿出最好的食物招待羅用等人,雖然那些食物對羅用來說未必美味。
這些人並不知道長安城的風風雨雨,他們把羅用的到來說成是天神的旨意。
這些話初時聽來使人高興,聽得多了很容易就會連自己都相信了,但即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羅用也沒有失去戒心。
因為人類永遠都不會隻有熱情友善的一麵,無論他是來自農耕社會還是遊牧民族,即便是在麵對他們的天神派來的使者,也是一樣的。
在羅用看來,所謂的宗教信仰,原本就是被人編織出來,用於承載人性之中的軟弱。
越是被人信任仰賴,他就越是需要小心謹慎。羅用表現得就像是一個最普通的年輕人那樣,在牧民集聚地暫歇的時候,他偶爾還會帶著五對出去與部族裏的小夥們對練。
羅用自然是打不過那些草原上的年輕人,好在那些人對他下手也都比較輕,但是摔幾個狗啃泥總是少不了的。
喬俊林的戰績倒是不錯,有時候他們幾個人剛到一個部落的時候,大夥兒就都跑過來裏三圈外三圈的參觀離石羅三郎,等過不了多久,就都跑去看喬俊林跟他們部族裏的小夥兒們幹架去了。
“不是我說,那羅三郎的身板也太弱了一些。”
“若不是有那姓喬的後生,肯定早就被雪山上的狼群給叼走了。”
“唉,可憐的孩子啊。”
“天神是公平的,既然已經給了他聰明的頭腦,便不肯再給他強壯的身體了。”
遊牧民族大多崇尚強者,身體孱弱的男人既不能在野獸到來的時候保護他們的妻兒,也不能在外敵入侵的時候與部落裏的勇士們並肩作戰,他們通常都死得太快了。
但是對於羅用,大家還是表現得格外寬容,至少沒有因為他百戰百敗的戰績而歧視他。
羅用:還真是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