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這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羅用一心避暑,奈何有些人偏就不肯叫他清靜。
這一日下午,皇帝與幾位近臣在後花園賞景納涼,順便商議商議國事,聊一聊八卦,拉近一下感情。
席間,就有一個大臣說到了離石縣生產的車輪,然後又提到羅用這個人不一般,從他那裏流傳出來的技術,樣樣都是尋常人所不能及,再觀他的行事作風,莫非是墨家傳人?
墨家在先秦時期極其顯赫,與楊朱學派並稱顯學,有非儒即墨的說法,戰國以後逐漸衰微,西漢以後,逐漸銷聲匿跡。
公元七世紀這時候,在很多大家族的傳承中,都會提到墨家這個團體,他們掌握著當時社會上最先進的生產技術,在民間擁有著廣泛的擁護,他們的組織紀律嚴明,上下一心。
要說羅用是墨家出來的,那確實也是有那麼幾分相像,尤其他去年在關內道修路的行為,以及今年與恭王李博義的那一場死磕,很有一點“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的味道。
聽聞墨者最能吃苦,一個個穿著短褐草鞋,以自苦為極,羅用雖然沒到那種程度,但是他年紀輕輕就能去關內道修那大半年的路,顯然也是個能吃苦的。
“這世間哪裏還有墨家……”說這話的人,語氣中不無欷歔遺憾,畢竟墨者一行,都是令人尊重敬佩的人。
“興許便是隱匿於民間也未可知。”有人言道。
“那棺材板兒哪裏又有墨家的風骨?”
“墨者頗重生產,我看他像。”
“這羅三郎也頗有些風骨,聽聞太學學子之間,亦有崇尚者。”
“我怎麼整天就聽那些臭小子罵羅棺材板兒作業布置得太多?”
“作業確實布置得多啊,聽聞我家那侄兒好些天都沒出門了,每天一回家就是做作業。”
“好事啊。”
“自然。”
“國子學這邊怎麼都沒作業?”
“此事你該去尋一尋那陳博士。”
這幾個大臣一路從墨家聊到課後作業,然後又被有心人那麼一帶,又把話題給帶了回來:“你們便不覺得那羅用與墨家有些淵源?”
“……”那幾個大臣吃瓜的吃瓜,賞花的賞花,最給麵子的,也就是笑眯眯看他一眼,沒說什麼。
誰人不知墨門之內是以巨子為聖人,為當權者所不喜,說羅用是墨者,就等於跟皇帝說羅用是某某組織鐵杆成員,甚至還有可能是大頭目,這顯然就是沒安好心啊。
“雖是有些不著邊際,橫豎閑來無事,不若便令人去請了那羅助教過來,我等當麵問問。”皇帝這時候就說了。
對於羅用這個人的師承,在他背後究竟還藏著一些什麼人,皇帝其實一早就派人查過,就是現在,這調查也沒有停止,隻是一點進展也無,仿佛果真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就是睡了半年,腦子突然開竅了。
這大熱的天,宮人頂著大太陽騎馬去了羅家,把難得休沐,正坐在自家院子啃西瓜的羅用給宣進宮去了。
羅用出發前這一通忙活,又是換衣服又是梳頭發的,匆匆忙忙跑到門口,一看那大太陽,又調頭回去找油紙傘。
“羅助教可是好了?”
“哎哎,就好了,就好了。”
“阿兄,你找甚?”
“我的傘呢?”
“沒看到,不如你便拿我這把。”
“行。”
再說皇宮裏麵,眾人坐在禦花園裏等了又等,等得他們一個個都有些疲乏困倦了,連皇帝都有點後悔自己幹嘛要說讓羅用進宮的話,畢竟皇宮離羅家那麼遠,騎馬來回也得好一會兒。
就在眾人越坐越沒滋味的時候,有一個大臣遠遠便看到羅用撐著一把粉紅色的油紙小傘往他們這邊過來。
“那人莫不是羅三郎?”
“不能吧。”
“你們看看,那不是羅用又是誰。”
“嘖,怎的撐了這麼一把傘?”
羅用也是冤死了,大熱天的沒事喊他進宮也就算了,剛見麵就被挑毛病,不就是一把油紙傘,多大點事。
“出門的時候找不著自己的傘,便拿我家七娘的先用一用。”羅用跟幾位大佬解釋道。
“你便一定要撐傘?”某位大佬覺得這粉紅色的油紙小傘簡直太丟人了。
“這麼大的太陽,不撐傘怎麼行。”羅用理所當然道。就一把粉紅色小傘而已,算個屁啊,後世那些男的,連粉紅色緊身褲都敢往身上招呼。
“天熱,你也到亭子裏來吃塊寒瓜吧。”皇帝老兒招呼道。
於是眾人又一邊吃著寒瓜,一邊其樂融融地說起話來,這回談的是關於水利設施的推廣,與羅用倒也有幾分關係。
至於什麼墨者,提都沒人提一下,剛剛那個話題簡直傻透了,這就是一塊棺材板兒,哪裏像是什麼墨家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