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天氣一日日轉暖,各地前來西坡村購買打穀機的人也越來越多起來,有一些是大家族派遣仆役過來,買回去自家莊園使用,有一些則是商賈們前來買貨,還有一些則是各地農人組成的隊伍。
羅用他們這邊的打穀機作坊是從去歲冬日到今年開春,一直都在持續生產,沒有間斷,所以早春這時候並不缺貨,隻要是過來這裏的,大多都可以及時買到貨回去。
“村正你看,早前與我們同路的那些商賈言是隻要進入了離石地界,就基本上都是水泥路了,這話果然不錯。”這一日,從孟門關那邊過來一群農人。
這些人乃是來自關內道的同州焦籬堡一帶,那邊已經比較靠近長安城了,在他們村莊的對麵,便是河東道地界,剛好是汾水與黃河的交彙處。
在黃河對麵的寶鼎、桑泉那些地方,去歲秋日便已經分得了打穀機,他們關內道這一邊的人都很眼饞。
無奈當時正忙著秋收,待到秋收過後,又被征了一次徭役,二十幾日的徭役再加上路途往返,平白便耗去了大半個冬日,好容易等到開春天氣暖和一些,他們那幾個村子裏的人,連忙就組織了隊伍來西坡村購買打穀機。
若是他們自己不來買,待過些時候,應也會有一些商賈拉了貨物到他們那裏去賣,畢竟像焦籬堡那樣的地方,商業也是比較發達的,與那些偏遠苦寒之地不同。
隻是這樣一來,必然又要叫那些商賈賺去一筆,農人手裏那幾個錢財來得不易,大夥兒都不舍得這個錢,於是便各家各戶湊一湊,給這些出門的村民備些幹糧,再湊幾個腳夫錢,叫他們來西坡村買打穀機。
“離石這地方,與前幾年確是大不一樣了。”那個被人喚作村正的老漢言道。
“村正從前來過此地。”一個年輕人馬上就問了。
“早十幾年以前,還打仗呢,咱那邊不少人都被征了民夫,從河東道那邊走,一路送糧草到孟門關,期間便曾經過離石當地。”村正說道。
“那時候的離石縣是個什麼樣,可比得上咱焦籬堡?”一旁又有人問。
“十幾年前,今日這裏打一場仗,明日那裏又有人造/反的,那時候天底下都差不多,好不到哪裏去,咱那邊好歹距離長安城不太遠,多少要比這邊強些。”這個村正說話還是比較含蓄的。
“如今看起來卻是比我們那裏要強上一些。”這個話說出口,心情也是有幾分失落的,誰人不希望自己的家鄉好。
“誰人不知離石縣出了個羅三郎。”一旁有人笑著說道。
這種事哪裏又能羨慕得來。那羅三郎即非是被誰舉薦出來,也並無跟隨過什麼名師,全然天生天養一般,這樣的人物,怕是幾百年也難得出一個。
這一行人在大路上走著走著,忽然有人喊了一聲:“你們看坡上那個是甚?怎的自己還會轉呢?”
他們之前可從未見過這種物什,這時候誰也說不清那是甚,於是便把板車停在路邊,跑到坡上去看究竟,一看之下,便也有些明白了,這個大轉輪乃是汲水之用,能把低處的清水汲到高處,再通過一些水溝,將這些清水引到各塊田地之中。
這些人看得直呼奇妙,同時又很不解,這般好用的汲水灌溉之法,怎的他們那邊竟然聞所未聞……
與此同時,因那唐儉將這筒車灌溉法在朝堂之上大誇特誇了一番,長安城那邊一道文書過來,郝刺史便隻好騎上馬,連日奔去了長安城。
朝堂之上,聖人細細問過他那筒車灌溉法的原理,又了解了他在石州當地的推廣效果,之後便把他給誇獎了一通。
結果就在這個時候,卻又有人站出來質問郝建平說:“此灌溉法既是如此好用,你因何不將它上報朝中,可是貪圖功績?”
這著實是冤枉郝刺史了,這件事他先前分明已經寫了文書上報朝廷,隻是沒有人重視罷了。
然而這個話他卻偏又不能說,這話一說出來,豈不是就要牽扯了別人出來?萬一當初他的那一份文書是皇帝陛下自己親自查閱的呢?還想繼續當官了不想?他可沒有一個勢力龐大的家族在背後給他撐腰。
可就這麼蔫頭耷腦任人責問,郝建平著實又咽不下這口氣,聯想到上一回獻打穀機的事情,心頭更是火起,隻聽他張口便道:
“就怕你們又言此乃妖物,不敢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