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不是第一人稱)
我是穆禾。
那一年,我八百歲,或者說,那年,我還不叫穆禾。
那一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我夢見一個南方的大宅,青磚黑瓦,白牆高聳起,有古老石雕的壁簷縫隙,探出瓦鬆和仙人掌,宅子的光線並不很明亮,房間是木結構的,四麵的牆壁、地板、門和窗。窗外曬了衣服,式樣簡單大方,陽光明亮,似乎聽到孩童嬉戲的笑聲,從悠遠的弄堂那邊傳來。那時候我還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做這樣一個夢,不知道夢裏那些別致的景色是怎樣的存在,我隻記得那一天,我醒來,不管我願不願意承認,我所擁有的以及尚未擁有的一切,都與我失之交臂。
我醒來,日光穿過窗子撒到我的床邊,投下一塊塊被切割了的光塊,一如往常。我沒有起來,賴床在一個孩子小的時候,是多麼正常的事,起碼在那個時候,那個我還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
懶洋洋地起來,推開門,侍女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第一時間出現在我麵前,雖然疑惑,並沒有多想,我記得我走了很久,還是沒有見到一個人,那時我才覺得恐慌,我不知道我為什麼開始跑,也不知道我是在往哪裏跑,但生活的戲劇性往往在於有些事情上,即使你再不想看到真相,它也會安排好一條似乎不存在的定理,把事實血淋淋地放在你眼前,觸目驚心。
我站在大堂門口,即使我知道這樣有多懦弱,依舊無法控製胃裏不斷往上冒的酸水。我垂了頭,還未來得及打理的頭發順著我彎下去的身體散落下來,覆蓋住我的雙耳。我清楚地感覺到我的血液像止不住的洪流,在我的每一寸血管裏叫囂暴動,它們的目的隻有一個——遠離我的心髒。
閉上眼睛,眼前一片猩紅。
修羅場。
我不能準確地分辨地上紅黑的液體。是從麵前哪個已經冰涼的身體裏流出的,我大抵清楚,昨天晚上,那些祝我八百之年的人,再也不可能出現在我麵前,再也不可能。可是我沒有哭,我知道眼淚的價值,在沒有它可以寄托的懷抱的時候,它產生的多半隻是自我放逐。
我隻是站在門口,站了很久很久。我最終還是踩著滿地的暗紅,走進大廳,紅得暈眩,滿地的薔薇在一股腥味裏盛開。
父母的手緊握,他們寧靜而自然,似乎隻是在沉睡,我站在他們的麵前,碰了碰他們的臉頰,踩著滿地的鮮紅,把手放在大堂正中央的金屬桌子上,桌子無聲裂開一個洞,我把手伸進去,兩封信,一塊藍紫的玉石。
以往每一個生日,母親都活強調的意外是什麼,她總是說,寶寶,你要記得,如果哪天我們遭遇什麼意外,不要管我們,拿走老地方的東西,離開這裏,千萬不要回來,知道嗎?
每次我都是敷衍地回答,知道了,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