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取你性命的是蘇家人,誰叫你是個孽種呢。”
他說什麼?失去意識之前,含笑就隻聽到了這一句話。
林麒是在身體的鈍痛中醒來的,天還沒亮,他用手摸了摸胸口,確定心髒還是跳動的,才緩緩立起身,沒等他站穩,因為氣力不支便又倒下了,隻感覺天旋地轉。
他喘出幾口濁氣,才挪到牆根邊,扶著牆站起,一步一步往前移動。
每一步,都似乎要耗盡渾身的力氣,喉間一陣陣腥甜味湧上來。
這條街,他陪蘇清誠走了無數遍,熟悉到閉著眼睛都能走到藥鋪門口,此時此刻,他卻再也不想要看到蘇清誠了。
這條街長得看不到盡頭,他的手指在粗糙的石牆上劃出道道傷痕,石牆上血跡觸目驚心,他都感覺不到了。
而長街那一頭,遍尋小妹不見人的蘇清誠聽鋪子裏的夥計說林掌櫃和秦姑娘是往這個方向走了,他挨家挨戶地打聽,正好走到了這裏。
他看著林麒雙腿癱倒在地上,又用雙手抓著牆壁上的突起令自己再次站起來,身體搖搖欲墜,強撐著又走了幾步,終是倒下了。
“麒兒。”
蘇清誠半跪著扶起林麒的肩,讓林麒靠著他。林麒見來人是他,強壓下上湧的血氣,用手指著他來時的路,“含笑……蘇侯要殺含笑……我沒能……保住她……”
“麒兒!你說什麼?”
蘇清誠看著林麒蒼白如紙的臉色,心也漸漸下落到了穀底。麒兒不會說謊的,那麼小妹她……蘇清誠看向街的另一頭,黑洞洞的一片,像極了他此刻的心情。
此時萬籟俱寂,蘇清誠抱著林麒起身,他不知自己該往哪裏去,林麒一句話,打碎他所有的想法。
他是來接小妹回家的,頑劣的小妹不知道又跑哪裏去野了,他想找到小妹後教訓她幾句,讓她知道點輕重。還有……前些日子跟麒兒也沒說上幾句話,來接小妹回家隨便跟麒兒說一聲,你若是不願意告訴那就算了,把命玩脫了大不了爺賞你一口棺材……
為什麼突然事情就到了這種地步?
不,他要去林家,隻有麒兒醒了他才能知道小妹到底怎麼了,現在在哪裏。
蘇清誠慌張轉身,背上林麒站起身往林家奔跑,感覺到血腥氣味縈繞上來的時候,蘇清誠感覺自己幾乎快掉眼淚了。
“麒兒,麒兒,你堅持一下,我送你回家。”
林麒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又沒再發出任何聲響。
“麒兒,”蘇清誠怕他睡過去了,咬著牙跟他說起了童年趣事,“麒兒,你還記得小時候參加京城藝賞會的時候嗎?姑姑問我有沒有看上哪家的姑娘,我當著林伯父的麵就指了你。你說你小時候長得那麼水靈,又坐在桌子邊隻露了個頭,我哪裏看得出你是男是女,你倒好,給我倒癢癢粉,害我渾身癢得要死抓破好幾處的皮。”
“嗯。”林麒的聲音細微得幾乎聽不見,被夜裏寒風一吹便散了。
“還有那次,你三叔被趕出林家,你哭著跑到街上去送他,我本來就是看你哭得厲害想給你擦擦鼻涕,你倒好,一口咬我手上,還打我,你說你過不過分?”
蘇清誠騰出一隻手往臉上一抹,冷冰冰的全是水。這,實在太丟臉了。
身後已經沒了響動,蘇清誠心想,他媽的叫你不要搞三搞四你不聽,真把自己搞脫了還想賴我的棺材錢嗎?天底下哪有那麼劃算的事情?
我小妹下落不明,你要是敢不把小妹找回來還我,哪怕到了閻王殿我都跟你死掐。
最後,這些話全都哽在喉間,被蘇清誠生生咽下。
他不敢出聲,因為他得不到回應的驚懼在他心裏慢慢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暗流洶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