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時分,山城霧靄菲菲,如雲似煙,晚點的K486客列緩緩駛出火車東站,鑽入濃霧與漆黑交織的夜色中,向著第21個站點進發。
第10車,硬座車廂,人頭湧動,剛剛從山城上車的旅客順著通道走過,眼如雷達到處搜索,焦慮中渴望著哪個角落裏突然躍現一個空座。
一個身材高大,體格健壯,一眼望去陽光帥氣的小夥子運氣特別好,車廂中部靠窗口的一個座位仿佛冥冥中注定是他的專座,空著,無人問津。
“又中獎了。”
自信的笑容掛在上小夥子的臉龐。他擠過去,毫不猶豫坐下。
人們頓時齊刷刷投去驚訝目光,甚至佩服。小夥子渾不在意,向身邊的“座”友們微笑頜首。
在他的那個“卡座”裏,有五個“原坐民”,四個公安製服民警和一個長相凶悍的禿頂大胡子。
大胡子是個潮人,公安為保鏢,一左一右,對麵還對坐兩個,陣勢驚人。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兩手手腕,各套著一個鋼製圈圈,閃亮閃亮的,隻是兩個鋼圈之間連接的鎖鏈稍嫌多餘。
相對的兩排座位之間有一個小桌板,桌麵放著一份報紙,《參考信息》,昨天的,還算新。頭版一段紅色標題特別醒目:灣島公投獨立進入倒計時!
“菠蘿麻子,又是沉水扁。”
小夥子憤憤罵了句,順手取過報紙。
據引用的海外媒體報道,灣毒急先鋒沉水扁積極改憲,揚言為公投獨立掃清障礙。
小夥子粗略瀏覽了一遍內容,怒意漸消,嘟噥一句:“灣海無戰事。”,說完,隨手翻到第四版。
對座的警官忍不住說:“年輕人未免太樂觀了吧?”
小夥子抬頭,笑笑,也不爭辯,然後繼續關注其它新聞。十數天來,他一直為生計奔波,對國際時事未曾留意,現在算是惡補。沒想到第一次補習忒打擊人,盡來些負麵消息。
“格老子,菲傭又欺負到我們到頭上了!海軍幹啥吃的?”
小夥子非常不滿。一個叫菲律賓的猴子國度,其破爛海軍公然闖入漢龍國南洋傳統漁場,強行扣押數艘漢龍國漁船並抓走了數十名漁民,還叫囂著要起訴可憐的漁民們。
菲傭的動作不僅於此,竟擅自劃分漢龍國的禮樂灘為其海上油氣田開發區,公開向國際招標。
憤怒率先得到對座的大胡子響應。隻聽他冷言怪氣道:“就是,一群沒卵子的家夥。和條子一樣,隻會窩裏橫,對我等平民百姓作威作福。有本事找菲傭幹架去啊!”
“老實點!”
挑釁之語激怒了四名警察,紛紛瞪著他,若非礙於大庭廣眾,估計早回答以一頓拳腳。
挑起話頭的小夥子苦笑,聳聳肩膀表示遺憾,他的興趣仍舊在新聞上。
第四版中間的長篇新聞喚起他眉頭的皺紋。
路透社消息,與漢龍國西南毗鄰的緬國剛經曆一場顏色革命,舊軍政府垮台,一個新軍閥與民主黨的聯合體粉墨登場。與此同時,花旗國高調宣布解封對緬國持續了五十年的製裁令,明確表態支持緬國新政府打擊少數民族分裂勢力,並流露出與緬國在軍事經濟上合作的強烈意願。
花旗國背後幹預的影子路人皆見。緬國乃漢龍國的傳統盟國,是漢龍國的西南門戶,緬國一旦投入花旗國懷抱,漢龍國所麵臨的圍堵形勢更加嚴峻,首先是計劃中的繞開馬六甲海峽的戰略石油管道被切斷,其次得在西南投入大量的軍力防範,崛起前路又多一道障礙。
小夥子歎息一聲,扔掉報紙。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眼不見,心不煩,他煩心的事還多,比如必須麵對的現實問題——麵包,比如上車前掏錢想買一包煙分派送行的朋友卻發現囊中空空的殘酷現實。
“你,當兵的?”
對座的警官試探式提問。
小夥子一愣,繼而哂笑。軍人?嗯,盡管脫下軍裝十多天了,可軍人的氣質和儀容還保留著,就像烙在身體裏深處的靈魂,透過一舉一動不顯山露水向外散發。
小夥子剛想回應,忽然感覺整個身體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按倒,牢牢按在靠背上。
緊急刹車!
全車廂人仰馬翻。
變故隨之而來。電光火石間,凶悍的大胡子像“肉彈”一般砸向對座,故意彎起的膝蓋狠狠頂在其中一名警察的腹部,接著用腦袋猛烈死磕旁邊驚呆的警察,隻半個呼吸,倆受襲擊者暈死過去,失去知覺的身軀軟倒在座位上。
小夥子觀察力超乎常人,過程看得一清二楚,那個大胡子借著火車刹停的回力,矯健彈向後,右胳膊肘朝著靠窗警官的門臉撞去。
警官慘叫,雙手捂著噴血的鼻子倒地,剩下的一名警察顯然缺乏足夠的訓練,動作笨拙慌亂,結果頭部被大胡子反手撞來的左胳膊肘擊中,失去戰鬥力。
未等火車停穩,大胡子單膝跪下,著急摸索著警官的腰褲帶。
哈哈,鑰匙!
大胡子手裏拿著一串鑰匙,臉上露出驚喜而得意的笑容。
高興太早了。大胡子驚疑發現眼前飛來一團黑影,山大的黑影,越來越大,最後占滿了他的瞳孔,接著兩眼一黑,後仰倒下,極度痛苦的信息瞬間通過神經係統蜂湧向大腦……
“菠蘿麻子!500磅,才偷懶十來天就少了三成力量。”
小夥子收回拳頭,嘟噥著,一邊挑剔自己的出拳速度與力道,另一邊卻對自己的拳頭仍舊充滿信心,絲毫不理會卷曲在腳下,暈厥過去的大胡子。
足足過去半分鍾,周圍的人才恍悟發生了什麼,掌聲從稀稀落落發展到熱烈,叫好聲一片——全部贈送給陽光小夥子。
在眾人的幫助下,四名警察從痛苦中恢複過來,或多或少地,他們臉上泛起羞愧色,曾經高高在上的優越感不知所蹤,剩下的隻有怒氣,最終以拳腳承載,發泄向大胡子。
“魏定遠,蓉城公安分局高級督察。謝謝你的援手。”
警官自報大名,並向小夥子伸出手掌。
“小事一樁,別放心上。”
小夥子輕描淡寫地回答,很酷,酷得讓對方尷尬,難以接受。
啥玩意?不給麵子?連名字都不報?
其餘警察替他們的“頭兒”忿忿不平。
警官沒說什麼,嘿嘿幹笑幾聲。
這時,火車緩緩啟動。剛才在黑暗中撞上一頭牛,司機不明所以緊急製動,查明原因才又上路。
“剛才聽你說,灣島無戰事?願聞其詳。”
把大胡子反手上手銬後,魏定遠警官有意向小夥子挑戰——在政治認識方麵。
小夥子淡淡一笑,幽幽看向窗外,夜色依舊統治大地,黑沉沉的,除了偶爾閃過的一點昏暗燈火。
在警官不耐煩之際,他終於吭聲,像一個文縐縐的教授。
“戰爭,無非是政治以某種手段的延續。很遺憾,政治上,我沒看見有任何的端倪。沉水扁沒有,北京中央政府沒有,花旗國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