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去弦吐箭, 轉瞬已三載。
冬去春至, 萬物煥然。
驛路上來來往往的歸人過客, 均已換下厚重冬袍。
有一人一騎打遠處來, 東麵剛現魚肚白, 他便想趕在今日放行的第一波客入城。
臨近城門口, 這人躍下馬來, 身形頎長,直背蜂腰,瞧著便十分矯健。
他抬頭看, 見城門上“豐城縣”三個大字,經年雨打風吹已有些斑駁。
守門的衙差驗過路引後,例行公事地問:“入城做什麼?”
“尋人。”他回答道。
那衙差看守城門十餘載, 日複一日, 業已厭倦敷衍。
然而當他聽到這人清冷如玉石之聲的嗓音後,不由抬頭看向對方。
那人竟有一雙淡灰色的眼睛, 顏色明明淺淡剔透, 卻又似口深不見底的古井, 無波無瀾。
衙差忍不住多問了一嘴:“尋什麼人?”
他嘴角動了動, 方才道:“尋一位……故人。”
這人眉目深邃, 極為英俊, 看麵相似剛過而立,然而鬢邊卻隱有風霜,這讓他看起來, 多了一份同齡人沒有的滄桑。
衙差從未見過這樣的人物, 愣了一下,將路引還給了他,那上麵赫然兩個大字——“段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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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那日段惟醒來時,距離京城已經足足千餘裏,半月餘。
他回想起當時情形,心中除了忿意難平,更多的卻是怛然惶恐。
段惟明白楊清笳為何要回去,更知道她早已為自己定下的餘路。
他不顧博迪阻止,快馬加鞭原路折返。
然而路遙歸,夢難成。
剛至京城,趙誠已候在城外攔截。
楊清笳臨死前,已將一切都預料到了,她甚至想到了段惟有可能去而複返,故而告知趙誠務必在城外攔截,阻止他再次犯險。
段惟親耳聽到楊清笳的死訊,卻始終不願相信。
趙誠隻能帶他去了岫雲觀旁,那裏有座孤墳。
段惟一陣哀戚,卻仍舊不肯罷手,竟開始挖起墳來。
趙誠嚇得趕緊阻止。然而對方此時此刻狀似瘋魔,根本近不得身,便隻能任他施為。
半個時辰後,段惟終於停了下來。
趙誠見那紅木棺材裏竟是空無一物,不由咋舌道:“這……楊姑娘的遺體怎麼會不見了呢?”。
段惟此時看著這座空墳,心中可說百感交集,悲喜相織。
喜的是,她有可能還活在這世上。悲的卻是,生離有時也許比死別更加殘忍。
但無論如何,隻要有一線希望,他便不會放棄。
天南海北,能找一日算一日,能找一年算一年,再不濟,還有這餘生可以奉陪。
就這樣,段惟跟著蛛絲馬跡一路追查,剛開始總是一次次的失望。然而功夫不負苦心人,直至去年秋末,他終於打聽到了一位叫做“翠蓋先生”的人。
有人說這翠蓋先生是男人,也有人說她是女子。
這人四處遊曆,每到一個地方便會幫助當地的狀師創辦講法堂,解律明令,可說是個大明律令的集大成者。
詩雲:清笳去宮闕,翠蓋出關山。
段惟不信這一切都隻是個巧合。
他覺得這位翠蓋先生很有可能就是楊清笳,或者起碼與楊清笳有莫大關聯。
然而他追著翠蓋先生許久,冥冥之中卻總是無緣得見,不是早了一步,便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