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人萬低著頭隻顧行路,渾不理會天氣變化。冬天日短晝長,此時雖然已到辰中,天光仍舊未亮,加上風冷,道路上再沒有旁人行走。少年一腳一腳的走在雪地中,不多時又遠離了滄河縣城。
一個人行路,比先前兩人且行且談單調得多,不過邢人萬習慣如此,也不以為苦。他不喜歡與人打交道,所以在被成排的樹木兩邊護著的大道上行過不遠,便又重拐入野地中去。
一個時辰之後,滄河縣又被拋在身後三十裏。
莊稼都已收割,大地被雪。邢人萬看見前方一道長直的土壟半尚未被積雪掩蓋,像一條不知通向何處的道路,腦中不由得想起了兩個蜀山出道時的錦毯,一忽念及淩飛,又突然想起先前跟班可言的談話。
“蜀山……天下第一掌門……”少年住了腳步。
青龍釘從他掌中翻了出來,少年托起手臂,仔細的觀察平躺在手掌中的黑色釘子。漸漸的,他的神色裏多了一股譏誚的意味。
“殺你用不上十年,五年就足夠。”
“謔!”一圈光弧從他掌中爆發開來,跳躍滾動著,越來越亮,緊接著龍吟徹響,一柱碧光從他掌中急脫而出,如同一把長槍般筆直的衝向霄漢。天幕濛濛,亂雪飄飛,然而這遮蔽天地萬物的混沌之色,也無法將直指蒼天的絕豔一槍完全掩蓋。
“宋必圖,你有出奇之術,難道我便沒有麼?”他的嘴角掛上了一抹冷笑。邁步方欲行,哪知這時,耳中聽見“嘭嘭嘭,嘭嘭嘭”的幾聲悶響,從前方極遠處傳來。
有人看見了他激出的勁氣!少年心中剛轉過這個念頭,“嘭嘭嘭”悶濁的三聲又傳入耳中,似乎比先前近了一些。有人在鼓掌!邢人萬聽明白了,而且是邊行邊鼓,這第三次的掌聲比前兩次要清晰一些,顯然來者功力極高,這瞬息之間就拉近不短的距離。
“嘭嘭嘭”實在很難想象,單憑兩隻肉掌,竟能隔著如此遠距發來這樣洪亮的聲音。邢人萬聽著掌聲一路近來,他自己也沒有停步,仍以原來的步伐向前邁進。
一炷香之後,邢人萬終於看見了那個踩著滾滾雪塵走來的中年漢子。
長臉,劍眉,沒留胡須。這人穿一身素白袍子,站在雪地裏幾乎讓人無法分辨,不過邢人萬眼力很好,隔著近百丈距離便看清了他的樣貌。
這人和邢人萬有一個共同的特點,臉上是一副諸物與己無關的冷漠表情。
邢人萬先停了腳步。看見那人如同散步般從容行來,卷揚的雪塵在身後張成遮天白幕,這真是一副詭異的景象,明明看他手足起落都很輕緩,仿佛在林蔭道上信步一般,可是行進卻快得令人匪夷所思,他背後的濃重的雪幕也說明了他足下發力之勁,但隻看動作,你會覺得他仿佛都會隨時輕蹲下來,從地上摘一朵野花賞玩。
“邢人萬。”那人在四丈外住了步,淡淡的說道。
邢人萬眼神一淩。這人知道他的來曆!顯然有人在趙家莊傳信過來了,他是有目的而來!這次又是什麼樣的圖謀呢?又是像剛才那契丹人一樣,狂妄的認為能夠利用自己,能夠借自己的力量替他們辦事麼?
奉器弟子冷笑著,手掌握住了青龍釘。
第一次有班可言攔著,這次再沒有旁人了,如果這漢子的答案不能讓他滿意,少年不會介意讓自己的青龍釘多纏繞上一道亡魂。
“你是誰?”
“聽說你的身手很不錯,我特意來領教一下。”那漢子沒回答邢人萬的話,卻說清了來意。
這樣的答案,的確讓邢人萬頗覺意外。不過很可惜,這仍舊不是屬於讓人滿意的那一類。少年沒有多話,掌中的青龍釘再次綻放光彩,一道一道的光輪旋轉著,四周雪地盡碧,如覆草茵,甚至在一箭地外的小樹林,皸裂的老樹幹上也染上了淡淡的青華。
領教麼?很好,不過要用性命來作試武的彩頭!
“嗆!”輪轉的光華中,其中一道突然暴漲開來,像一把白槍直刺漢子的麵目,原本濃鬱的綠色全被這明亮奪目的白色遮蓋!邢人萬一出手便是七成功力,他舍棄了在趙家莊時那樣華麗的攻勢,現在他的目的是殺人,所以出招簡單而迅捷。
突然而至的光槍映白了漢子的眉毛。
“嗤!”“嗤!”
這第一次的觸碰並沒有發出太劇烈的聲響,一隻手掌後發突至擋在麵前,但卻被光槍洞穿了,緊接著光槍又穿破了臨時張護起來的左掌,不過經這兩度阻攔,槍頭後勁已失,被傷口中滾滾湧出的黑煙阻住了鋒芒。
“這是什麼法術?”邢人萬心頭微驚,撤了勁力略退三步,冷冷的看著站立在前方的漢子。
煙很黑,很濃,邢人萬從來沒見過這樣稠密的煙霧。一團一團的煙氣串連如鐵索,在漢子的身周緩緩流轉,將他的麵目身材遮得半隱半現。邢人萬竟然不能穿透煙霧看清後麵的東西,這煙粘滯沉重的湧動著,與實物幾乎沒有什麼分別。
“不錯!”漢子的神色沒有絲毫慌亂,語氣淡淡的,仿佛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他臉上沒有痛苦之色,顯然這樣的手傷對他並無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