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白嫻出來說話後,胡炭便一直留意著周圍看客的反應。見眾人心緒暫被白嫻的話吸引,便偷偷俯身,飛快地抓了一把碎冰握入掌內。左手三指一撚,抽出了衣下的定神符,然後策動掌中熱氣,激燃符咒,一口將符和水全吞了下去。
“吭吭!”這一番蹲身動作,又扯得左胸一陣劇痛,胡炭咬緊嘴唇忍著不要咳出聲來。
“你疼麼?”低頭喘息之時,卻聽見水碧箐低低的問話。胡炭一怔,抬起頭來,看見小女孩兒正偏轉著腦袋,目光清澈如水看著他,碧箐的眼神裏麵滿蘊著關心,和深深的同情,絲毫不見驚懼憤怒。“你受傷了,疼麼?”女孩兒又道,聲音壓得很低,似乎怕被別人聽見。她白白的小臉上還濺著一滴血,如雪裏丹砂,小女孩渾若不覺。
胡炭發現,這個人質並沒有被自己鉗製脅持而受到驚嚇。
“我要殺你,你不怕我?”胡炭沉默了一會,問她。
“你不會殺我的,你在嚇我爹爹。”碧箐咬著嘴唇笑了起來,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兩隻眼睛也彎成了月牙兒。“他們捉你姑姑,所以你要救她。”她睒了睒眼睛,道:“我幫你。”
胡炭點點頭,不由得微微放鬆了手指的力道。這個女孩兒清澈得像水一般,天真爛漫,不知人間險惡,把每個人都看得太過善良了。不過……小姑娘也許沒有說錯,要是姑姑被他們傷到了,他會真的下手報複麼?胡炭心裏有點拿不定主意。萬一真出了什麼事情,他能忍得下心來傷害這個花骨朵一般的小姑娘?
“你把身子靠在我背上,這樣就不會痛了。”碧箐悄悄的說道,“我爹爹的法術很厲害的。我衣裳裏還有一個回氣丸,是外公給我備著防身的,你拿去吃吧。外公說治傷很好。”
胡炭搖頭道:“我不吃,你留著吧。”
碧箐“噢”的一聲,見胡炭皺著眉,隻道他還在為姑姑擔心,便安慰他:“我爹爹很擔心我,他一定不會讓你姑姑有事的,你不要怕。”想了想,道:“我小時候摘野花,有一回被蜂子蜇到了,我爹爹就哭了兩天,嘻嘻,他騙不了我,後來我醒了,見他眼圈兒紅了,就問他,他隻騙我說是被風吹的,我娘背後都偷偷告訴我了。”
胡炭沉默不語。
“還有一回,我自己到山澗下麵捉小魚兒玩,不小心跌了交,把腳脖子劃破了,在山澗裏大哭,我爹爹聽見後,從家裏飛跑出來,嚇得臉都白了,後來我娘說,爹爹當時正在喝茶,聽見我哭,急得把茶壺都碰翻了,熱水燙了一身,他都來不及擦。”
胡炭努力送給她一個微笑,道:“你爹爹對你真好。”他也想起了自己的爹爹。幼年時跟父親在山中行走的許多片斷,在這一瞬間突然湧入腦來,這些情境以前總是似是而非,模糊不清的,胡炭時常難以分辨哪些是真實經曆,哪些是自己的臆想,可是在碧箐的牽引之下,經曆過的一幕幕在這時突然間變得清晰異常。
父子兩個身著獸皮,在山中捕捉禽鳥。胡炭喜歡吃雉雞腿,胡不為便時常半個月呆在一個地方寸步不行,隻為當地樹林裏的雉雞頗多,隻等胡炭吃夠了,兩人才尋道下山。
有時也尋不到野獸,一連好幾天,父子倆都不得不餓著肚子行路,然後采摘野蕈烤食,或是采一些不知名的果實充饑,這時胡不為總是自己先吃,一邊溫言撫慰哭鬧的胡炭,一邊忙著往嘴裏送。胡炭看著被酸果或燙蘑菇弄得呲牙咧嘴手忙腳亂的父親,總是破涕開顏。這時胡不為便做出許多怪狀來逗兒子發笑。
陌生的蘑菇和果實,當然常常有毒,若非一張靈驗非常的定神符,中毒無數的胡不為早就闔目荒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