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正傳 狹路(下)(1 / 3)

賀江洲仰天打個哈哈,道:“哈哈,是啊……剛才他還誇我情深意切,實在叫人慚愧。我隻是崇敬胡大哥,心裏盼他早日康複回來罷了……倘是別人得了病,我可未必能對他們這樣。唉,也是我跟胡大哥一見如故,隻願自己些微綿力,能助他減緩苦痛。”

秦蘇低聲道:“嗯,你對胡大哥怎樣,我心裏也明白。那位道長說的沒錯,你心地……真的很好。”

賀江洲費盡心計,要的便是這句評價。當下聽秦蘇說完,快樂得心都要蹦跳出來在地上畫圈跳舞了,一張臉笑成牡丹花形狀,連連謙辭:“哪裏!哪裏!秦姑娘你可愧殺我了,我隻是見不得胡大哥難受……我覺得他就象我親兄長一樣,一奶同胞的弟兄,怎能看著他受折磨。”

秦蘇低頭微笑,道:“他能有你這樣的好兄弟,真是他的福氣。”

賀江洲大聲咳嗽,笑的嘴都咧到耳根了。滿身上暖流蕩漾,手尖腳趾,無不受用。但覺得生平之美,再無過於今日。

秦蘇收拾珠子,把包裹提了,道:“珠子拿到了,咱們趕緊回去吧,別讓胡大哥等得太久。”

賀江洲‘啊!’的一聲,急忙攔阻:“不用這麼著急回去吧……咱們飯還沒吃呢?”

“不吃了。”秦蘇道,“胡大哥一個人在家裏,我不大放心。”

“有什麼不放心的,我讓四個丫頭伺候他,決不會有事的,你還擔心什麼?”

“我……”秦蘇答不上話來。她也知道,胡不為現在無意無識,照料起來並不太困難,有四個丫鬟在邊上看著,應該出不了什麼差錯。可是一年來朝夕相伴不離左右,已經成了她的習慣,眼下乍然離開,她總覺得身邊空落落的,少了一大塊東西。

賀江洲見她猶豫,趕忙趁熱打鐵:“這家酒樓的飯菜極有特色,來了不嚐一嚐多可惜。何況,你還沒見著她們的女掌櫃呢,這女掌櫃可是個傳奇人物,長得很漂亮……是江寧府大大有名的呢。”

秦蘇還沒應答,那花花公子又轉向小胡炭開刀了:“炭兒,想不想吃酸梅糕?這裏的酸梅糕可好吃了。保準你一吃就喜歡上。”

“吃!我要吃!”胡炭道。他自進門來,早讓酒樓裏彌漫的酒飯香氣給勾得饞涎三尺了,食蟲兒入腦,現在滿心裏隻有旺盛的食欲。

“你看,炭兒也想吃,咱們就留下來吧,難得出來一遭。”賀江洲看向秦蘇。

一大一小,兩人的眼神滿含著企求。秦蘇又怎能拒卻?當下無可奈何,隻好答應。賀江洲喜上眉梢,趕緊向外招呼:“來人啊!把酒菜給我上了。”

門外店伴答應了,不大一會,房門拉開,六七個清秀的女子魚貫而入,收拾清桌子,擺上酒菜。這些菜肴都是賀江洲早間吩咐過了的,色香俱絕,滋味佳美。一時間房裏異香撲鼻,小胡炭急得從秦蘇懷裏掙脫下來,兩手並用,頃刻吃成小油臉。

“這道菜叫‘範郎橫笛’,這道是‘羞見西子’,這道是‘麗姬扶花’。”賀江洲一盤盤指點著菜肴給秦蘇介紹。“這道菜叫‘決驟’,秦姑娘,你知道是什麼肉麼?”他含笑問秦蘇。

秦蘇搖頭。伸筷夾了一口,覺得肉味甚是鮮美,卻不知是牛還是羊。

賀江洲麵有得色,搖頭晃腦說道:“魚見之深入,鳥見之高飛,麋鹿見之決驟,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他看了一眼秦蘇:“知道了吧?”

秦蘇笑道:“啊?原來是鹿肉啊,我以前從沒吃過呢。”伸筷又吃了一口,滋味介乎牛羊之間,但鮮美過之遠甚。

賀江洲停下了手中筷子,道:“這是《莊子》形容絕色女子的用辭,‘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秦姑娘,這些辭賦用在你身上也合適啊。”

秦蘇羞澀一笑,道:“你又說笑了,我算什麼絕色……”

“怎麼不是?”賀江洲正色道:“‘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若是曹子建有幸活到今日,定然要作篇《淮神賦》給你。可惜我賀某人才疏學淺,要不然也仿一仿名士,給你寫一篇賦文,好讓後世之人知道今日有佳人,姿色不弱於毛嬙和宓妃。”

秦蘇聽他誇讚自己美貌,心中自然喜歡。雖然明知這樣被他評價不大妥當,但天下女子,誰不願意別人誇自己容貌美麗呢?當下含羞低眉,不說話了,也不敢再看他。

可這一番絕妍之態,又讓賀江洲心旌搖蕩,幾乎不能自已。花花公子努力壓抑著胸中怒濤滾滾的愛慕之情,猛喝一大口烈酒,低聲吟道:“殷其雷,在南山之陽。何斯違斯,莫敢或遑?殷其雷,在南山之側。何斯違斯,莫敢遑息?”

秦蘇眼波流轉,含笑看他,問:“賀公子,你學問大,這說的又是什麼意思呢?”

賀江洲搖頭不答,這是出自《詩經》的詩句,原句本來是“殷其雷,在南山之陽。何斯違斯,莫敢或遑?振振君子,歸哉歸哉!”說的是一個女子天天盼望著丈夫回到身邊。可賀江洲心中想的下句是:婀娜女子,歸哉歸哉!這話可不能跟秦蘇表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