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紅色追殺令(1 / 3)

民國三十年(公元一九四一年)十一月二十五日 魔都上海 公共租界

六點剛過,由於華東地區天黑得早的關係,街道兩旁的街燈早已經依次亮起,昏黃的燈光與最後一抹天光交織在一起,斑斕地投射在柏油鋪就的街道上。

盡管早在四年前的“八一三淞滬會戰”後,上海就已經落入了日寇之手,但這座遠東最大的國際都市卻依然保持著表麵上的虛假繁榮。

身穿和服的日本女人撐著紙傘挽著身穿土黃色軍服的駐滬日軍軍官的胳膊,大搖大擺有恃無恐地在街上閑逛著,一群麻木而怯懦的中國人三三兩兩的聚集在一起,正朝著沿街的日本商鋪櫥窗裏陳列的衣帽,眼鏡等貨品細細觀望著。沿街的電線杆上粘貼著各類食品,和即將上演的電影的廣告,沿街商店的霓虹燈招牌發出令人目眩神迷的七彩燈光。處處透著一股浮華而又虛假的“繁榮”景象。

身穿青布長衫,手裏提著一隻碩大的棕色皮箱的軍統上海站情報組組長胡淩昭看到了那對向他迎麵走來的這對日本情侶,微微皺了皺眉,不動聲色地壓了壓頭上的黑色禮帽,低了低頭,裝作很自然的一閃身從沿街的人行道上拐入了一條背街的小巷子裏。

身後路燈投射而來的昏黃亮光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他略顯匆忙地走在青石鋪就的弄堂裏,腳上所穿的皮鞋的鞋底與青石路麵一次次的接觸,發出“恰恰恰——”的腳步聲。

胡淩昭今年三十九歲,從軍已有十九個年頭,其中一大半的時間都是在情報戰線方麵,經過數年的摸爬滾打,曆經數次九死一生的險境。他眼下已經坐到了軍統上海站情報組組長,陸軍中校的位置上。今天他孤身一人,冒險外出,是要將一份極為重要的情報親口轉達給潛伏在公共租界裏頭的上海站行動組組長陸子陵的耳中。

拐過了幾個巷口,拎著皮箱的胡淩昭走進了一條更為幽靜狹窄的小弄堂,在這條弄堂的盡頭有一座石庫門,裏頭有一棟兩層樓的紅磚小洋房,他今晚要見的人就在這棟樓裏。

這棟小洋房正門不遠處的巷子口有一處香煙攤,一個年紀大約十八九歲的半大小子手捧著一本破破爛爛的線裝版《水滸傳》,蹲坐在一張小馬紮上,湊著弄堂裏唯一一盞路燈的燈光正讀得是津津有味。但當拎著皮箱的胡淩昭從巷子口向他走來的時候,他卻立刻機敏地放下了手裏頭的書,右手慢慢地伸到了香煙攤子下麵的一個暗格裏。

“先生,要買包香煙嗎?”那名小煙販討好而又不失警惕地詢問道。

“你這裏都有什麼煙?”胡淩昭聞聲停下了腳步,扭頭詢問道。

“國產的哈德門,洋人的駱駝煙應有盡有,您要哪種?”

“我隻抽國產哈德門。駱駝煙是洋貨,我這樣的中年人抽不習慣,味道太淡,沒有煙味。”

“上海人都喜歡駱駝煙,您卻喜歡味道更嗆人的哈德門,想必是從喜歡辛辣口味的陪都來的吧?”

“不錯,我正是從重慶來的,我是來此地找陸先生的,他可在嗎?”

這看似平常無奇的街頭對話卻是軍統在上海的接頭暗號之一,切口核對完畢。那名小煙販立刻從馬紮上站起身來,湊過身子詢問道:”您就是情報組的胡組長吧?“

“是。”胡淩昭淡然回答道,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這個瘦小的年輕人,低聲詢問道,“你就是那新來的?小兄弟怎麼稱呼?”

“報告長官,卑職蕭鹿,大家都叫我小六子,軍統上海站行動組新晉組員,現在執行外圍警戒任務。我們組長和其他組員都在二樓上頭的小閣樓裏,大夥已經恭候您多時了!”小六壓低聲音,神情肅然地彙報道。

“好,以後大家就是同一戰線上的生死弟兄了,請多關照!”胡淩昭微微一笑,衝他點了點頭。小六立刻誠惶誠恐地給他讓開了道。

胡淩昭拎著那口碩大的皮箱,三步並作兩步地踏上了通往小閣樓的樓梯,樓梯間裏沒有安裝電燈,一樓和二樓也沒有燈火,到處都是一片昏暗,隻有屋外頭的路燈的一點亮光從木窗裏照射進來。這木製的樓梯似乎已經有些年頭了,隨著胡淩昭沉重的腳步聲而發出一陣陣“吱吱呀呀——”的響聲。胡淩昭輕輕歎了一口氣,最近鬼子的爪牙76號以及梅機關對於軍統潛伏人員的追捕抓得很緊,在連續被汪偽特務端掉了兩個地下聯絡點,犧牲了數名部下之後,行動組不得不將接頭地點轉移到了位於公共租裏頭的這個老舊而狹窄的小弄堂裏,以躲避日軍和汪偽特務們的眼線。

而這次他與上海站行動組成員們會麵的房間則是這棟小洋樓二層以上的小閣樓裏,所謂的小閣樓,就是屋脊與二樓樓層之間的一個三角形空間,原本是儲藏雜物用的。但這棟小洋樓的前主人在此基礎上重新翻蓋了一下,使得這層小閣樓的單層高度增加到了兩米一左右,原先直不起腰的人在裏頭也能自由活動了。

當胡淩昭拎著皮箱推開閣樓那斑駁的木門,走進這個略顯擁擠的小閣樓的時候,陰冷且散發著一股刺鼻的黴味的小閣樓裏已經或坐或蹲著八九個人了。偽裝成拉黃包車的車夫、工廠做工的工人、賣報的小販的眾人聽到木製樓梯上傳來的“吱吱呀呀——”的呻吟聲就已經提高了警覺,直到胡淩昭推門進來,摘下腦袋上的那頂黑色禮帽,在場的眾人這才略微舒了一口氣,隨即紛紛站起身來,向這位情報組的頭頭,軍統上海站的二號人物立正行軍禮。

“兄弟們這幾天辛苦啦!不必多禮了,隨便坐吧。”胡淩昭擺了擺手道,他將手中的皮箱和禮帽放在了房間正中唯一的一張桌子上。閣樓裏頭雖然聚集著十個人,大夥卻都很安靜,除了桌子邊上一個鐵皮火爐上正燒著的一壺茶水不時發出“咕嚕咕嚕——”的茶沫子翻滾聲之外,幾乎沒有特別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