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支小隊伍在銅峽穀裏徒步行進了幾個小時,一直沒有看到任何人類活動的跡象。”一名隊員事後寫道,“但在這道比科羅拉多大峽穀更加幽深的峽穀底部,聽見了塔拉烏馬拉人擊鼓聲的回音。聲音一開始顯得很遙遠,但很快就近了。鼓聲回蕩在岩壁間,無法判斷鼓手的人數和位置。我們疑惑地望著向導。‘誰知道呢?’她說,‘隻有塔拉烏馬拉人願意,他們才會被看見。’”

駕著薩爾瓦多的四驅小卡車出發時,月亮仍然高掛在天空中。

日出時分,我們已經遠遠地將柏油路拋在身後,沿著崎嶇不平的土路掛著最低擋行駛了很長一段距離,如驚濤駭浪中間的小船般顛簸著前進。

我試圖用指南針和地圖確定方位,但馬上就被顛得暈頭轉向,不清楚薩爾瓦多是在轉彎還是在躲避路中央的大石頭。很快,我的努力就失去了意義——不管我們在哪兒,都已經離開了外人所知的世界。我們仍舊沿著狹窄的道路行駛,但地圖卻顯示進入了茫茫森林。

“那兒種的全是大麻。”薩爾瓦多伸手指了指周圍的丘陵。

因為警方無法在銅峽穀安排巡邏,這裏成了兩家販毒組織的根據地。這兩家分別叫“澤塔”和“新生血液”的組織,人員都以退役的陸軍特種兵為主,雙方勢不兩立。“澤塔”經常把拒絕配合的警官塞進燃燒的柴油桶,將敵對方的俘虜喂給“吉祥物”——一隻孟加拉虎。在受害者停止哀號後,已燒焦或是布滿老虎牙印的頭顱會被收集起來,當作宣傳樣品。曾經有一次,他們把兩個警官的頭顱釘在政府大樓門外,用西班牙語在旁邊寫著“學會尊重我們”。

當月晚些時候,五顆頭顱被扔進一家喧鬧的夜總會舞池裏。即使在我們目前身處的如此荒涼的峽穀邊緣地帶,平均每周被發現的屍體也不少於六具。

然而薩爾瓦多似乎並不在意,隻繼續駕著車在林間行駛,跟著車內音響有一搭沒一搭地哼著歌。忽然間,他不做聲了,關掉音響,緊盯著前方一輛帶著煙塵忽然衝出的紅色道奇,它的側麵玻璃全是黑色的。

“毒販子。”他咕噥道。

薩爾瓦多盡可能地將車往右邊的懸崖邊靠,放慢了本就很慢的車速,最後停下車,好為車身更龐大的紅色道奇讓路。

他的意思很明確:我們並不敢找麻煩,隻是處理些個人事務,跟大麻無關,請不要停下來……因為如果被他們攔住去路,用槍指著逼問我們來這裏的目的,我們該怎麼解釋呢?

我們甚至沒法告訴他們實話,否則就死定了。墨西哥的毒販對歌手和記者的仇恨,不亞於對警察的仇恨。這裏說的歌手不是空下來隨便唱唱歌的人,而是像薩爾瓦多這樣彈著吉他唱情歌的真正歌手。在過去的十八個月裏,已經有十五名歌手被販毒組織殺害,包括二十八歲的美女歌手賽達·佩瑪,“賽達與罪人們”樂隊的主唱。

她在一場演唱會結束後遭到槍擊,幸存下來被送往醫院,但槍手們一路跟蹤,在她做完手術以後終於將她射殺了。年輕歌手瓦倫廷·埃利薩爾德剛從得克薩斯州的彌加倫越境,就遭到AK-47掃射身亡,而塞爾希奧·戈麥斯則在獲得格萊美獎提名不久後被勒死,橫屍街頭,睾丸還在被殺前就先燒掉了。我想,他們會被殺害,是因為其名氣、相貌和才華實在太過耀眼,讓感覺良好的大毒梟們覺得自己受到了挑戰。

毒販們對歌手的敵視或許完全沒有道理可言,那麼對記者卻是另外一回事了。美國報紙常刊載與製販毒品有關的報道,政治家們會據此向緝毒部門施壓,從而導致毒販沒有好日子過。澤塔組織的成員就曾朝演播室拋擲手榴彈,甚至越境追殺惹惱他們的美國記者,六年間共有三十名記者遇害。《比亞埃爾莫薩新聞報》的主編有一天上班時,發現辦公室門口釘著一顆緝毒警察的頭顱,以及一張字條:“你就是下一個。”長此以往,在墨西哥境內遇害的記者人數就可以跟在伊拉克的相比了。